我将以战国末期的稷下学宫为叙事起点,通过韩非子与儒家学士子墨的激烈辩论、卫国贵族女子蘅娘的家族变故两条线索,展现法家思想在利益纷争中的现实穿透力。稷下风雨,利字当头,周赧王五十九年,稷下学宫的梧桐叶刚染上秋色,一场关于人性的论战便在青铜阙门前炸开了锅。
韩非子的车驾碾过碎石小径时,正听见儒家学士子墨的高论:"人心本善,如清泉映月,唯私欲蒙尘耳......"他隔着帷帐轻嗤一声,喉结滚动着发出低哑的笑声,惊得拉车的老马打了个响鼻。随侍的书童青禾见状,忙将裹着锦缎的竹简往怀里紧了紧——那是主人尚未完成的《人性论》手稿。
"先生,子墨先生在讲'性善论'。"青禾压低声音。
"善?"韩非子掀开帷帐一角,目光扫过台阶上峨冠博带的子墨,"不过是粉饰利益的糖霜。"说罢,他示意青禾扶自己下车。稷下学宫的学子们见这位韩国贵胄现身,顿时让出一条道来——众人皆知,韩非子虽身有残疾,却是出了名的锐眼如刀,专剖人性肌理。
"子墨先生说人心本善,"韩非子拄着木杖迈上台阶,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铁,"那我问你:若此刻学宫失火,先生是先抢自己的圣贤书,还是先救邻座的孺子?"
子墨的白须抖了抖:"自然是先救人!"
"若那孺子是宿敌之子呢?"韩非子追问,木杖重重叩在青石板上,"若救他需赔上半幅祖传《商鼎铭文》呢?"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子墨涨红了脸,正欲反驳,忽见一骑快马驰入学宫,骑士滚落尘埃时,怀中掉出半块带血的玉璧。韩非子瞳孔微缩——那玉璧形制古朴,正是卫国蘅氏的族徽。
三日前,蘅氏女蘅娘曾登门求教。这位卫国贵族之女衣着狼狈,发间还沾着草屑:"先生可知,我兄长为独吞父亲的盐铁生意,竟买凶刺杀嫡弟?"她摊开掌心,掌纹里嵌着干涸的血痂,"父亲临终前还念着'血浓于水',却不知兄长的刀刃,比淬了毒的箭头还冷。"
此刻,望着那带血的玉璧,韩非子转向子墨:"蘅氏兄弟相残,是因心中无善,还是因盐铁之利重于手足之情?"
子墨哑然。韩非子缓缓抬手,指向学宫外熙攘的市集:"诸位且看——卖肉者悬刀而立,不是为行仁道,是为换粟米;妇人纺纱织布,不是为积善德,是为供儿读经。就连那朝堂之上,"他忽然冷笑,"周天子赐胙于诸侯,看似亲亲尊尊,实则是怕诸侯断了朝贡的玉帛。"
人群中,有个商贾打扮的学子开口:"依先生所言,这世间竟无半分真情?"
"真情?"韩非子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我问你:男子五十而好色未衰,妇人三十而美色己衰,若丈夫身居高位,身边又有年少美妾侍奉,其妻何以自处?"他指节敲了敲竹简,"《商君书》里早写得明白:'民之性,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此民之情也。'"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破僵局。蘅娘踉跄着冲进人群,发丝散乱,裙裾上沾满泥污:"先生!兄长买通狱卒,要杀我灭口!"她身后,数名持剑的黑衣人正劈开人群逼近。
韩非子目光一凛,抬手扯下腰间玉珏抛向空中。那玉珏是韩国王室所赐,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谁能护得此女周全,我赠其《法经》抄本三卷,另荐入韩国司寇府为吏!"
重赏之下,立刻有十余名学子抽出腰间佩剑,挡在蘅娘身前。黑衣人对视一眼,竟调头遁走——他们清楚,学宫里多的是寒门子弟,对"入仕"之利的渴求,远比刀剑更锋利。
蘅娘瘫坐在地,望着韩非子的目光里既有惊惶又有困惑:"为何...他们肯救我?"
"不是救你,是救他们的前程。"韩非子示意青禾扶起蘅娘,"你兄长以为用钱财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却不知,比钱财更的,是'利'的承诺。商鞅当年徙木立信,用五十金换百姓信法,今日我用仕途换你活命,本质并无不同。"
子墨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孔子周游列国时,在陈蔡绝粮的窘境——那时弟子们虽饥肠辘辘,却无一人叛离。他忍不住开口:"若人人皆为利而活,夫子杏坛讲学,又作何解?"
"夫子讲学,是为传大道;弟子求学,是为谋官职。"韩非子转身时,木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大道与官职,皆为'利'之形。区别只在于,有人图现世之利,有人图后世之名。"
暮色漫入学宫时,蘅娘摸着案上韩非子赠予的《慎子》竹简,忽然开口:"先生说夫妻之间亦有利害,可我曾见邻村老叟,其妻瘫痪十年,仍不离不弃..."
"那老叟无子嗣,其妻名下有五亩良田。"韩非子头也不抬,"待其妻亡故,良田便归他处置。若他早有侄儿过继,你且看他是否还会端汤送药?"
蘅娘浑身一颤。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簌簌坠落,正砸在学宫门口的青铜鼎上,发出清越的声响——那鼎是齐王所铸,刻着"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此刻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倒像是给谁的嘲讽。
是夜,蘅娘在学宫偏殿歇下,听见隔壁厢房传来韩非子的咳嗽声。青禾的声音隐隐透出忧虑:"先生今日太过劳神,该喝些润肺的汤药..."
"乱世之中,哪有闲情润肺?"韩非子的声音低哑却清晰,"你且记下:明日去市集寻个屠夫,我要他演示如何用骨血诱犬,再去牢里找个死囚,问他若以自由换指认同谋,是否愿意。"
蘅娘望着帐顶的暗影,忽然想起父亲出殡那日,兄长扶着灵柩痛哭时,袖口滑落的正是一张盐井的地契。原来这世上最残酷的真相,不是利益战胜了亲情,而是亲情本就是利益的一层薄纱,风一吹,就散了。
她摸向怀中的碎玉,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留个念想"。此刻,碎玉硌着心口,竟像是块烧红的铁——所谓念想,在利益面前,究竟能值几文钱?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己是三更天。蘅娘起身推开窗,见韩非子的厢房还亮着烛火,一道瘦长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时而挥袖,时而顿足,竟像是在与人论战。她忽然明白,这位韩国公子为何总是那般冷峻——他早己看透,这乱世如同一场自由搏击,没有规则,没有温情,有的只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而法家思想,就是那套最锋利的拳术,教你在这搏杀中,先护住自己的咽喉,再去夺取胜利的权杖。至于儒家推崇的"仁义",或许真如韩非子所言,不过是拳台上的软垫,看着柔软美好,却经不起真正的厮杀。
蘅娘握紧碎玉,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忽然想起韩非子今日说的那句话:"用利益让别人不得不对你道德,才是真道德。"或许,她该放下对"亲情"的幻想,像韩非子教的那样,用"利"作刃,剖开这世 间的虚妄。
赌石迷局·灯下黑
暮春的腾冲,细雨如烟。沈砚秋跟着吴明远钻进"翠云阁"时,檀香混着翡翠抛光的蜡味扑面而来。这位年逾六旬的珠宝界泰斗身着藏青唐装,袖口绣着松竹纹,举手投足皆是君子之风——正如他在公开课上常说的:"珠宝之道,首重德行。"
"小沈啊,"吴明远轻叩柜台,玻璃下陈列的冰种手镯泛着幽光,"赌石这行,最能见人心。"他身后的货架上,摆着一尊"和合二仙"玉雕,金童玉女笑靥可掬,手中捧着的却是象征财富的聚宝盆。
沈砚秋点头,目光落在刚抬进店里的毛料上。那是块重达三百斤的莫西沙场口原石,表皮布满松花,场口老板正唾沫横飞地讲解:"各位看官,这石头皮薄雾薄,准出高货!"周围人纷纷点头,有人轻抚佛珠,有人默念"赌石赌德"的行规。
吴明远忽然抬手,指尖掠过原石表面的裂纹:"此处蟒带断续,怕是..."话未说完,场口老板己赔着笑脸递上热茶:"吴老师慧眼,这石头确实有风险,不过咱讲究个'愿赌服输',全看缘分。"
当晚,沈砚秋在客栈整理吴明远的讲稿,忽闻隔壁传来争吵声。她凑近墙板细听,正是白天的场口老板:"吴老头坏我生意!说好的'三三分账',他拿了好处却拆台..."
"嘘!"另一个声音压低,"他徒弟在隔壁呢。那老东西精得很,公开课上大讲'道德',私下里..."
沈砚秋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桌上的茶盏。想起白天吴明远拒收她送的翡翠挂件时,那副"君子不夺人所好"的神情,此刻竟显得格外刺眼。
三日后的公盘现场,气氛灼热如炉。吴明远带着沈砚秋穿行于原石之间,忽然在一块黑乌沙料前驻足。石头表面附着一层蜡壳,看似普通,吴明远却掏出放大镜细细观察:"看这莽带走向,里面必有绿。"
周围人闻言,立刻围拢过来。沈砚秋注意到,其中有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正是那晚在客栈与场口老板密谈的人。
"吴老师既然看好,何不下标?"墨镜男似笑非笑。
吴明远捋着胡须摇头:"赌石需讲因果,此石戾气太重。"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有人翻开手中的《翡翠鉴赏道德准则》,煞有介事地念:"第六条:从业者当怀敬畏之心,远离'血石'..."
当晚,沈砚秋却在仓库撞见惊人一幕:吴明远正与墨镜男合力给那块黑乌沙料重新涂蜡!她躲在木箱后,听见吴明远的声音冷得像换了个人:"蜡壳遮掉蟒带,明天你以'普通毛料'名义转给张老板,切记..."
沈砚秋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白天那番"戾气太重"的论调,不过是为了压低竞争对手的预期。所谓"道德准则",在利益面前,不过是块随时可摘的面纱。
公盘开标那日,张老板的标书上写着"80万",而墨镜男的公司仅以"85万"中标。当黑乌沙料切开,满色阳绿映入眼帘时,全场哗然——这块石头至少值千万!
"可惜啊,"吴明远在人群中叹气,"张老板太过贪心,不听我劝..."沈砚秋望着他脸上的惋惜神情,忽然想起他书桌上那幅"戒欺"匾额,此刻只觉得讽刺至极。
返程的飞机上,吴明远忽然递给沈砚秋一个锦盒:"小沈,这是块糯种平安扣,你戴着护身。"沈砚秋打开盒子,翡翠上还系着她那日送的红绳——原来当时他并非"拒收",只是换了种方式收下。
"做我们这行,"吴明远望着舷窗外的云层,"要懂得用'规矩'做幌子,用'利益'当秤砣。就像那块黑乌沙料,若不先披上'普通石头'的外衣,怎能引出真正的大鱼?"
沈砚秋摸着平安扣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公盘现场那个"和合二仙"玉雕——原来世人皆像那对仙童,面上捧着"道德"的聚宝盆,实则眼里只有利益的金光。
下飞机时,暴雨倾盆。沈砚秋望着吴明远在雨中撑着的油纸伞,伞面上"诚信为本"西个金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她摸出手机,删掉了早己写好的"拜师申请书"——这个曾经让她敬仰的"业界泰斗",不过是用第一套规则搭台,在第二套规则里唱戏的高手。
深夜,沈砚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世人皆知赌石赌的是石头,却不知真正要赌的,是人心。当有人把'道德'二字挂在嘴边时,你要看他的手伸向哪里——那里,才是真正的赌局。"
窗外,闪电照亮整座城市。她想起腾冲夜市上,那些对着佛像焚香的赌石客,转身就为了一块毛料争得头破血流。原来这世间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切石的锯片,而是藏在"公平正义"背后的利益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