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博古轩的瓦檐滴落成帘,齐墨盯着柜台上那枚倒走的怀表,秒针每倒退一格,都像在他太阳穴上敲了一记。秦九己经用丝绢将青铜残片层层包裹,但那东西仍在茶台上发出细微的嗡鸣。
"老周的遗物都在后院。"王掌柜的指甲抠着黄花梨茶台的雕花,"但南宫家的人前天就来过..."
秦九突然抬手,青铜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她猛地转身,冲锋衣擦过齐墨的肩膀,带起一阵带着雨腥味的风。"有人来了。"她将丝绢包裹塞进齐墨手中,那触感让他想起解剖课上摸过的胎盘,"拿着它,别让月光照到。"
后门吱呀作响的瞬间,前窗的玻璃突然炸裂。齐墨条件反射地扑倒王掌柜,碎玻璃碴子擦着他后颈飞过,扎进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秦九的身影己经消失在通往内院的黑暗中,只留下一句飘在雨里的警告:"别碰你口袋里的刀。"
齐墨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紧攥着瑞士军刀。刀柄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那些细线正顺着他的指缝往皮肤里钻。怀表的倒走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他看见柜台后的阴影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形——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对泛着靛蓝色微光的眼睛。
"齐先生?"王掌柜颤抖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阴影消失了,但地板上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每个脚印中心都有个龙纹状的凹陷。
后院传来打斗声。齐墨冲过堆满古董的走廊时,撞翻了一架战国铜镜。镜子落地时没有碎,反而像水面般荡起涟漪,映出十几个正在厮杀的秦九。真实的秦九正被三个黑衣人围攻,她手中的青铜匕首每次划过雨幕,都会带起一串诡异的火花。
"别看镜子!"她一个后翻躲过攻击,马尾辫扫过齐墨的脸颊,"拿着残片往鬼市跑!"
齐墨这才发现手中的丝绢包裹变得滚烫。他转身时,看见王掌柜正从柜台下摸出把土制手枪,老头的右眼己经完全变成了青铜色。"不能让它进鬼市..."掌柜的声音突然年轻了二十岁,枪口对准了秦九的后心。
瑞士军刀比齐墨的思维更快出鞘。当刀尖扎进王掌柜的手腕时,他听见了青铜器碎裂的脆响。老头惨叫一声,喷出的血里混着青绿色的铜锈。更可怕的是那些落在地上的血珠,每一滴都在地上蠕动着形成微型龙纹。
秦九的匕首突然刺入齐墨耳畔的门框。他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那把匕首正好钉住了一只从阴影中扑出的青铜色壁虎。那东西在匕首下疯狂扭动,尾巴拍打着他的耳垂,冰凉如古墓中的陪葬玉。
"现在!"秦九拽起他的手腕冲向后门,"数着心跳跑,别超过七步!"
齐墨在跨过门槛的刹那明白了她的意思。博古轩的后院本该是个五十平米的天井,此刻却变成了望不到尽头的青石巷。每跑七步,周围的建筑就变一种风格——汉代的夯土墙、唐代的琉璃瓦、明代的青砖券门——仿佛穿越了一条压缩时空的隧道。
秦九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齐墨这才发现她的冲锋衣后襟裂开了三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会蠕动的青铜纹路。"别看。"她喘着气把衣领拉紧,"前面就是阴墟集,把残片握在左手,右手随时准备放血。"
雾气突然浓稠起来。齐墨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却看不见半个摊贩。青石路两边摆满了蒙着黑布的货架,每当他经过,就有苍白的手从黑布下伸出,指尖统一指向他鼓囊囊的左胸口袋。
"他们在闻诅咒的味道。"秦九突然停在一个卖罗盘的摊位前,摊主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侏儒,"三指刘在哪?"
侏儒的指甲划过玻璃柜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南宫家包了场子,刘爷在'骨楼'等血。"他忽然凑近齐墨的衣袋,面具下的鼻孔剧烈收缩,"新鲜的九幽气...您这残片怕是刚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
秦九的匕首抵住了侏儒的喉结:"告诉三指刘,我要用他的'观山镜'。"她另一只手突然抓住齐墨的右手按在柜台上,刀光一闪,他的掌心顿时涌出鲜血,"就说秦家的血引子到了。"
血滴在玻璃柜台上竟不扩散,而是凝成一颗颗的红珠,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侏儒猛地后仰,撞翻了身后的货架。十几个罗盘落地碎裂,每个指针都齐刷刷指向齐墨流血的手掌。
远处传来铜锣声。雾气中渐渐浮现出一栋歪斜的木楼轮廓,每层檐角都挂着人骨风铃。齐墨突然发现自己的血珠正在柜台上滚动,拖出的血线组成了两个古老的篆字——当辨认出那是"将军"二字时,秦九己经拽着他冲向骨楼。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齐墨回头时,看见所有黑布下的货架都在剧烈摇晃,仿佛有无数被囚禁的东西正要破笼而出。而更远处,博古轩的方向升起了一道靛蓝色的烟柱,在雨中凝而不散,隐约形成盘龙之形。
"王掌柜死了。"秦九的声音里带着他听不懂的悲怆,"下一个就是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