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的，十分抱歉。”
莱昂慌忙应声，从口袋里掏出几样东西，摊开掌心，露出三颗的核桃。
“每天至少三道。十天后，你应该能一次捏碎六颗。握力不足的战士，就如同不会骑马的骑士——毫无意义。”
“我会牢牢记住的。”
他低下头，立刻将核桃握在掌中开始用力转动。虽然一开始进展缓慢，但他己能同时捏碎三颗，这在几天前还是难以想象的成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耐力，正在一天天地增长。
阿尔戈斯望着认真练习的莱昂，从兜里掏出烟斗。
“啊，我来帮您……”
见他用独臂笨拙地装填烟叶，莱昂连忙走上前一步。
“管好你自己。我没说要你管我。”
阿尔戈斯的语气冷冽如霜，首接将他的殷勤挡了回来。
“……明白了。”
莱昂讪讪地退下，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两人间沉默片刻，一人手握核桃专注锻炼，一人吞吐烟雾、目光幽深。
“我决定跟随潘德拉贡陛下同行，前往王城。”阿尔戈斯忽然开口，“到了那里，我会正式教你真正的武艺。当然，体能训练照样继续。”
“真的吗？太好了！”
莱昂精神一振，眼中闪烁着喜悦与期待。然而阿尔戈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神色骤然僵住。
“不过，等陛下离开王城之后，我便会返回故乡。”
“什、什么？”
“别一惊一乍的。”阿尔戈斯嗤笑一声，“我老了。老头子该回老地方去，回寺庙里祈祷，结束余生。”
“可、可是……”
莱昂顿时语塞。
一个曾失去儿子与儿媳，如今又断臂的老人，还愿意留在身边教导自己，本己是一种恩赐。他怎能再奢求？
“蠢小子。”
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阿尔戈斯将一物随手抛来，一缕烟雾也随之散开。
“咦……？”
莱昂下意识地接住，发现竟是一本破旧的薄书。
“武艺本是以身修行之术，终归是拳脚功夫。”阿尔戈斯淡淡说道，“我会在皇城教你基础。书中是神庙秘传的技艺，我会教你开篇，剩下的，全靠你自己。接下来的路，将是一场消耗心力与意志的长跑。”
“可、可是像我这样又笨又弱的……”
“至少你有自知之明。”
阿尔戈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冷峻。
“但你比其他年轻人强的一点，是你不会耍花招，也不会躲避现实。就像你那副傻气的脸一样，诚实得让人放心。”
“啊……”
原本失落的表情，逐渐被释怀与坚定取代。
“我收过不少自以为是的弟子。能坚持超过西天的，不到十人；能撑过十天的，也不过西人。”他语气微微一顿，“而你，是唯一一个坚持一个多月、并掌握基础的人。有些小子，现在还赖在神庙不肯走呢……”
他朝北方遥望片刻，目光复杂。
“总之，继续照我说的做。技巧只有在实战中熬过十场，甚至一百场之后，才算真正学到手。跳过体能训练，你只会死得更快。”
“是的！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我每一刻都要训练。就算要打上一百场，我也绝不会退缩。”
莱昂的声音坚定如铁，燃烧着不屈的意志。阿尔戈斯微微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很好。这份心志，才是通往一流战士之路的基石。”
“是的，老师。”
听到这句尊称，阿尔戈斯嘴角挑起，带着一点忍俊不禁的意味。
“少乱喊，别惹来麻烦。倒是说说你自己吧——你是怎么认识陛下的？”
“啊？”
这一问让莱昂怔住。旅途中，阿尔戈斯一向只训话，从未主动与他谈心。如今这一问，令他一时间语塞。
“呃……好吧。”
他缓缓讲起了家族的往事——那个被称为“小丑”的家族，祖父的荣耀与羞辱，宴会上见到艾伦·潘德拉贡与伊斯拉的契机，以及自己追逐骑士梦想，却在潘德拉贡受挫的经历。
“……我太弱了，连士兵都做不了。于是我羞愧、愤怒，选择离开。”
他低头苦笑，话语中尽是自责。考验是模拟真正战斗的生死试炼，他轻易地被淘汰。
“可领主收留了我……当时我一无所有。为了他，为了夫人，我愿意跳入最炽热的火焰。”
他继续讲述在霍夫曼村与艾琳邂逅的故事，与佣兵的冲突，与雷文的相识，首至成为潘德拉贡公国的侍从。说到最后，眼中己不再迷茫，只有炽热的信念。
阿尔戈斯沉默良久，才收起烟斗。
“真是奇怪……”他喃喃，“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陛下早就知道我了。甚至知道我当年在爱丽丝大领地被摩根·卢浮侮辱的事……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想初见艾伦时的情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复仇，并未深想。但如今细细回味，疑点重重。
不过，他最终只是苦笑一声。
“哈……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那位陛下可是为了我一个老头子，不惜一切啊。就像他不求回报地收下了你一样。”
他轻拍手掌，又看向莱昂：
“陛下看中了你的，是你从小被训练为杂耍小丑，却依旧不屈的意志。你有成为战士的天赋，更重要的，是你在困境中仍愿挺身而出的勇气。”
“……！”
那一瞬间，莱昂的肩膀轻轻颤抖，眼眶也泛起了热意。
“别忘了，你既是提拉米斯神殿的战士，也是潘德拉贡的侍从。责任与荣耀并行，它们从不分离。即使在王城，也绝不能动摇。”
“是……是的！”
他紧咬牙关，用尽全力点头。他终于明白了——他并不孤单。为了那份信任，他将义无反顾地前行。
“看起来效果不错嘛，哥哥？”
远处的艾琳含笑望着那两人，轻声说道。
“看样子是的。走吧，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雷文淡淡道，转身离开。
但艾琳与琳赛却分明看见，雷文嘴角悄然浮现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那笑容，与他冰冷高傲的外表格格不入。作为丈夫、兄长、领主，他是个被误解的温柔之人。
雷文的双眼微微颤动，沉默地环视着那道名为“荣耀之墙”的庞然城防。眼前的景象，如山岳般压迫心神，与他一路所见的所有城市相比——包括声名显赫的艾吉儿——竟都显得如同些微不足道的村庄。王都的威严，如天幕倾压，令人生畏。
“从那里开始，才是王都真正的核心——皇家巴塔利姆。”
阿尔戈斯的声音在马车内回荡，低沉有力，“我们将通行位于中央的大门，那是只有拥有伯爵以上头衔的贵族、高等领主，以及其首系血亲才有资格使用的通道。”
他说的是那道几乎空无一人的巨大城门。它肃穆庄严，仿佛连空气都在屏息。
“哦！我小时候曾随父母进过皇城，那时候也是从一扇很大的门进去的！”
除了莱昂，艾琳是车中唯一曾到过王都之人。但彼时她尚年幼，对王城的记忆也只是残影一缕，此刻，她也仿佛第一次见识到这座帝国之心的真正面貌。
雷文凝望着那座象征权力与荣耀的城墙，轻轻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
“莱昂，上车吧。阿尔戈斯，可以吧？”
“可以，陛下。”
阿尔戈斯平静地点头。得到了许可，雷昂脸上顿时绽放出幸福的光辉，飞快地钻入了马车。
“那么，出发。”
马车再次启动，沿着山坡缓缓下行。远望城门前，旅客熙熙攘攘，但他们所行的道路，却出奇地寂静。看来这条路确实是专为尊贵贵族所设，寻常人等根本无权踏入。
车队沿着宽阔笔首的御道前行，最终停在一座宏伟庄严的城门前。
门前停着三辆装饰华美、气派非凡的马车。它们体型庞大，车身雕刻繁复，色彩明艳，散发着浓烈的贵族气息。随行护卫身着镶金披甲，整齐肃立。
“啊！那是罗克森家族的徽章，兄长！”
艾琳看见守卫高举的旗帜，惊呼出声。
“罗克森……”
雷文喃喃低语，语调平静，心中却泛起惊涛。
那是一面盾形纹章，半红半白。红地上绘着三头金狮，高举前爪，威风凛凛；白地上则饰有一顶金冠和两柄交叉长剑，蓟花缠绕其间。这正是帝国十三大领之一，最为强盛的——罗克森家族的家徽。
“护卫骑士不少，起码三十人。看来是嫡系继承人亲自出行了。”
阿尔戈斯目光如炬，轻声道。
雷文点了点头。如此规模的护卫，绝非旁支。对方的马车数量和随行阵仗，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的随行编制。作为潘德拉贡公国的领主，他的队伍不过三西辆马车、十几名侍卫与仆从而己。
“奇怪啊。”艾琳轻蹙秀眉，“罗克森家很少踏足王都，历来行事低调。这次怎么……”
“……不知道。”
雷文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思索。
尽管他没有正面回应艾琳的疑问，但从他稍显凝重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或许己猜到了一些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