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众人便悄然离开了白龙山庄。
包括潘德拉贡家族的成员与王室一行人，全都在日出前动身。
天色微明时，萨贡达伯爵派来的数名骑士与他的私人医师抵达山庄，却只在紧闭的大门前与管理员简单交谈几句，便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去。
他们无奈只得空手而归，只能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
……
“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是的，大人。山庄管理员说天一亮他们就全体离开了。”
“那……艾伦·潘德拉贡呢？他们有没有提到他的伤势？”
“呃……管家说昨晚他没在别墅里，所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昨晚大家都去参加宴会了，他被安排留在庄园里……我只听说他上马车时脸色非常苍白……”
“啧、啧啧！”
萨贡达伯爵一连几声咂舌，骑士们立刻感到气氛紧张起来。他们很清楚，主上心情不佳时总会如此，而一旦心情恶劣，怒火往往不可遏制。
“都出去！去叫罗恩爵士来见我！”
“是，大人。”
骑士们匆匆离去，空气仿佛也凝固了。
“该死的……”
伯爵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唇紧抿，神情焦躁。
“到底怎么回事……那条小蛇怎么会……不对，那我昨晚收到的报告又算什么？”
深夜宴会散去许久后，罗恩爵士曾前来汇报。那场伏击以彻底失败告终，佣兵几乎全军覆没，死于瓦尔瓦斯骑士、兽人战士，还有艾伦·潘德拉贡之手。
“这根本说不通……”
如果报告属实，今天艾伦·潘德拉贡理应登门兴师问罪。
尽管他与托雷奥之战打成平手，但在场之人都看到他身受重创。以潘德拉贡家族如今脆弱的局势而言，家主负伤无异于致命一击。
无论如何，若他真的恢复了身体，理应现身，宣示自己的安然无恙，也让敌人明白他并未倒下。
可他却匆匆离开，仿佛被什么追逐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萨贡达伯爵边咬指甲边喃喃自语，内心愈发不安。他原本担心计划失败会带来严重后果，如今箭己在弦，目标却突然离去，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我要联系那个人吗……不，不能这么快。等我把杰弗里推上王储之位再说……”
他眼中布满血丝，神情踌蹰。良久，他猛然起身，怒拍桌面。
“该死！罗恩爵士呢？还没找到他吗？”
办公室的门猛地打开，一名卫兵慌张禀报。
“大、大人！我们找遍了都找不到罗恩爵士。”
“什么！？”
“他不在住所，也没出现在练兵场……”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你这个饭桶——”
“这、这是……”
守卫语无伦次时，一名骑士闯了进来。
“大人！我们在罗恩爵士的住所发现了这个！”
他双手奉上一封封蜡信。萨贡达伯爵一把夺过，眉头紧蹙地拆开信封。
“哈……”
他怔怔地望着信纸。
那是黄纸，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遵照暮光之塔的指示，我将走正义之路……
文森特勒马停步，转头望向一座矮山。山林中鸟鸣宛如海鸥的啼叫，在耳畔回荡。他的目光越过林梢，落在远处海岸尽头的琉斯港，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这是他过去两年遵从暮光之塔的原则所修行之地。
然而，他一开始的选择是错误的。尽管他努力维系正义与平衡，但错误终究就是错误。
“唔……”
他轻声叹息，转过马头，任海风拂面。
如今他即将启程，前往“那个人”的故乡——那个让他意识到自己错误选择的人，也是如今最大的变数之人。
他将在那里确认正义的方向。若那并非正道，他也将为那人辩护到底。
“艾伦·潘德拉贡……这一次，我选择相信你。”
文森特策马缓行，脑中浮现出艾伦的身影——与年龄不符的强大力量、果敢的意志、冷峻的判断。他身上拥有连黄昏之塔都极为罕见的特质。
最令人惊异的，是那几乎不合常理的恢复能力，让人难以相信他是血肉之躯。
治愈之盾？也许吧。
但就算是神器，也无法在一夜之间修复断裂肋骨。若真有如此圣物，世上所有贵族与骑士定会为之疯狂。
也许是白龙的血脉？
唯一可以确认的——艾伦·潘德拉贡藏有一个惊天秘密。
“等到了那里，一切自会揭晓。”
他自语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盖有潘德拉贡公国印章的密函，那是艾伦亲手交予的信物，用以通关和证明身份。
“唔。”
他凝视信函，神色突然复杂起来。
“但……你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让我‘把另一个也碾死’？”
“等你到洛普尔，把这个给警卫队长看。然后告诉他们，是我让你碾碎另一颗蛋，让他们把负责人叫来。”
昨夜，艾伦带着一如既往的神秘微笑，说出了这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此刻，文森特浑身泛起寒意，心中涌现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预感。
港口的流言如同野火一般蔓延。
尤其这场谣言源自总督府宴会，而那正是贵族云集之地。
——潘德拉贡陛下与伊恩殿下己然结盟！
——英格丽德公主正式嫁入潘德拉贡公国！
——陛下与他的骑士以及一名兽人战士，击败了虎鲸托雷奥·阿兰吉斯与他的兽人随从！
——在一场惨烈的决斗中，托雷奥被斩断手臂，艾伦虽重伤但力战不退，最终两败俱伤，被迫撤回领地！
谣言借助海风，传遍港口、城市、村庄，最终席卷整个大陆。
而伊恩王子与英格丽德公主的言行，更加印证了这一切。两人回到帝都后，欣然出席贵族宴会，大方确认传闻属实。
帝国政坛顿时风起云涌。
伊恩王子获得了潘德拉贡公国的支持，正式参与王储之争。
更有人传言，他始终未忘三年前在锡萨克的恩怨。信使奔走于贵族之间，信鸽在天际盘旋不息。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返回皇军营地的伊恩与英格丽德身上。
不仅是贵族，连商人、平民也纷纷议论起这场风波，争相传播着宴会上的种种细节。
而在锡萨克大领地的门户——莱文顿，也掀起了波澜。
“你觉得，谁会成为王储？”
“哎呀，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税能少交一点吗？帝国会派兵剿灭魔物吗？不过是他们自己争权夺利罢了。别管这些了，到了地方，想办法占个好位置要紧。”
“唔，你说得对。”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搬运行李，说话带着典型的锡萨克口音。一辆破旧马车呼啸而过，带起漫天尘土。
“咳咳！妈的！这马拉肚子了吗？赶得跟疯了一样！”
男子挥着手帕遮住口鼻，怒骂着转头看去。身边的伙伴连忙拉了他一把。
“嘘！小心点！”
“啊？干嘛？”
“刚才那辆马车里有个佣兵！我看到他腰间的剑了！”
“哦……”
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目光飘向停在城门前、吱呀作响的破旧马车。在这种偏远的小地方，佣兵几乎等同于死神。若是无意间招惹了他们，性命就如同草芥一般。即便他们在城外将你斩于马下，你也无计可施。
“他……可能看到我们了。我们还是慢点走吧？”
“呃！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出来……”
两人放慢了脚步，神情紧张地望着马车上陆续走下的三道身影。
“下一个。”
“……”
一名佣兵听到守卫的呼唤，便缓缓放下兜帽，将一枚小巧的金属身份牌摊在掌心。
“我们来自南瓦尔瓦斯。”
守卫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颇感不安，连忙转身查看大门墙上的公告牌。那上面贴满了帝国各地领主的徽印。他小心地将身份牌与其中一个标志进行比对，随后神色一沉，把牌子递了回去。
“C级，确认。那么，接下来……”
“这是我妹妹，这是她的丈夫兼同伴。他们也都是雇佣兵。”
“呃，我还需要核实他们的身份——”
“我妹妹不能说话。”
“啊……是吗？”
士兵朝那两名兜帽人影望去。显然其中一位是女性，兜帽下露出一张清瘦的面庞和红润的嘴唇。
守卫沉吟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这位女士可以通行，但很抱歉，我需要确认那位男士的身份。请出示身份证明。”
他尽忠职守地看向那名站在女人身边、始终沉默不语的雇佣兵。夏季薄布制成的兜帽被风吹起，露出那人的面容。
“呃……”
士兵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那名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深棕色的头发微微凌乱，但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却如刀锋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双眼睛……是杀过许多人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睛。”
他看起来像个贵族，也许是某位自由骑士。
由于附近魔物频繁出没，村子近来涌入不少佣兵。守卫凭首觉判断，这个年轻人远比他的年纪更为老练。
“请出示您的身份令牌……”
这一次，他说得格外小心，语气甚至有些发颤。
“给你。”
年轻人嘴角微扬，笑容平静，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属令牌，掌心朝上递出。徽印上刻着附近一座男爵领的标志，朴实无华。
“这样我就可以通行了吧？”
守卫点了点头，却又补充道：
“作为佣兵，需要在访客簿上登记代表的姓名。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嗯，我……”
另一名佣兵刚要开口，却被那蓝眼的年轻人抬手制止。他朝守卫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声音清晰而镇定：
“瓦尔特。雷文·瓦尔特。”
时隔十余年，雷文·瓦尔特这个名字，再次回响于尘世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