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勒紧缰绳,手握马鞭歪头看着孟鹤弦。
孟鹤弦居高临下,自他脸上扫过说:“御林军也是够闲的。”
这话,许慎嗤笑出来。
“你见过几个御林军?”接着他发出邀请:“跑马,去不去?”
孟鹤弦眼尾扫到对面动静,委婉的拒绝:“二公子尽兴。”
许慎当然知道他不会去,只是...他回头看了眼,骑马自街上消失。
景和公主府,采买回去的女官青衣小心进内室,她见景和公主在软榻上小憩,犹豫片刻转身,
“回来了。”
青衣去扶她起来,又捧来蜜水润嗓。
景和公主揉着额角,眼露忧愁:“还有几日?”
“六日。”
青衣想起今日所听,迟疑的看了看景和公主,但很快就瞥开视线。
“遇到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景和公主坐到妆台前,微微一笑:“怕是没有比涛儿还要大的了,说吧。”
咚,青衣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景和公主眼皮乱跳,只望着没说话。
“奴婢,今日去添置东西,见到一个人……”
景和公主握紧梳子,青衣的每一个字她都知道,可放到一起却很难理解。
“什么是永安侯外室?”
“哪个永安侯?”景和公主转头,满是荒唐感:“涛儿...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的,怎就成...成外室所生了?”
青衣低声说:“许是听错,认错——”
“呵,”景和公主拆穿她,也是拆穿自己的伪装。
“满京都只有一个永安侯,涛儿喜好市井混迹,段世子的名号多少人不知,岂会那么容易认错。”
景和公主闭上眼,心正在一点点挣扎。
“去飞雁塔查清楚。”
景和公主死死握着金梳:“若不是,本宫必要为侯爷讨个说法。”
若是……
景和公主想到前些日子搬回来时,永安侯说的话。
“侯府到底不如公主府舒坦,我不愿公主为我委屈,我愿意每日两府奔波,只要公主康健无忧。”
青衣出去时,永安侯正抱着盆牡丹菊进来。
“景和,你快看,”
丹青水墨,硕如牡丹,乃菊中贵品。
永安侯将花放到妆台上,满是期待的问:“喜欢吗?”
景和公主抬手,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喜欢。”
“只要你喜欢,每日我都送你。”
景和公主笑的勉强:“冬日,牡丹菊是熬不过的。”
“怕什么,”永安侯为她搭上披风:“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寻一块地为你造一座花房,这样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季节,我们景和都能看到想看的花。”
景和公主低垂着眼没说话,永安侯不明所以,猜测着说:“可是在担心涛儿?”
“是,”景和公主仰头,紧盯着永安侯:“涛儿他杀了人,怕是难逃罪责...”
永安侯蹙眉:“他是公主独子,就算议八亲也能免罪,你不必忧心。”
景和公主点点头,没再多言。
永安侯没待太久,说是诗社有聚会,就匆匆忙忙又离开了。
飞雁塔在永乐坊一带,孟鹤弦腿有点疼,只能雇辆马车前去。
时下秋浓,红枫如醉,新雁南行。
佟记糕点铺,己排不少人。
孟鹤弦还未走进巷子,就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行来。
车上下来两人,头一个昨日刚见过,是景和公主的贴身女官青衣,那另一个必然是景和公主了。
孟鹤弦没再跟进,他折身返回,却再一次碰到许慎。
心里暗道:这人似鬼一样阴魂不散。
许慎拿着一盒糕点,边走边说:“还是核桃云片好吃,这千层枣片到底差点意思。”
孟鹤弦原本只有腿疼,可这会儿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许慎似笑似叹:“你呀,可真是幸运。”
孟鹤弦停下脚步,重复着他的后两个字:“幸运?”
“案子无果将会牺牲你来平局,可现在段涛成弃子,谁还会在意他的生死,那你...…不就可以交差了?说不定,还能依此升官发财。”
“不是!”
孟鹤弦转身,目光极冷。
许慎挑眉:“嗯?”
孟鹤弦说:“我不是幸运的那个人,也不愿意做幸运的那个人。”
幸运,有时需要代价交换。
可大多时候,你连代价是什么都不知。
许慎看出他的偏执,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嘶……”
孟鹤弦膝盖软的下坠,许慎一伸手将人扶住,手里的千层枣片洒一地。
如此下,两人距离极近。
许慎去看孟鹤弦,这人刚刚似动怒,眉眼生出异色。
许慎脑中飘出六个字:至清至冷至魅。
“你没事吧?”
孟鹤弦扶着膝盖,他尝试一下腿没什么劲,想到出门前南星的碎嘴,心下发愁。
“我没事,你先走吧。”
许慎松开手,惋惜的看了看地上千层枣片,捡起来丢到一旁杂货桶里。
他拍拍手:“真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
孟鹤弦撇开头,回的很干脆。
许慎耸耸肩,晃着乾坤金袋下一串金珠,朝着小巷隐去身影。
等人走远,孟鹤弦才长吐一口气,思考再三没有吹骨笛,而是缓慢的挪动脚步向花岩边。
咕咚咕咚!
孟鹤弦转头,许慎推着车撵到了跟前。
他眼里满是光,笑着说:“真巧,拐弯街口有家药铺,门口正正放着一把轮椅,来。”
孟鹤弦吸口气,挣扎几息被他扶着坐下,一张脸己沉的不想说话。
“还好二公子我闲,不然怎么英雄救美呢。”
孟鹤弦眼皮一抽,沉默。
许慎又说:“要说人还是不能太倔,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孟鹤弦收起掌心,指骨作响。
许慎低头,一根玉簪映入视线,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轮椅被石子卡住,许慎使劲过猛扯到右臂伤口,他垂眼再看向玉簪时,心里生出怀疑。
许慎话多,一路上嘴不停。
他似乎很喜欢孟鹤弦现在这般惨状,硬是推着一路回海棠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