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天蓝日晴。
东大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
赵巍领着一队锦衣卫骑马自鼓楼前过时,恰好看见顾家大小姐顾锦霞和顾二小姐顾玉桥从满园书坊里款步而出。
她们身后各跟着名小厮和侍女,小厮怀里满满当当的抱着书筒,侍女拎着用油纸包着的脂粉等姑娘家的玩意,看样子是在街上逛玩一会儿了 。
赵巍下马吩咐了手下几句后,径首向两人走去。
贵家女子向来注重自己的仪表仪态,两姐妹正准备跨出门,顾锦霞提着青色裙摆小心跨出门,出了门,又伸手顺了顺腰上环挂着的香囊,门口有几行石阶,侍女伸出手,想扶顾锦霞一把。她轻轻将手放至侍女手心,慢慢的下着石阶。
一旁的顾玉桥却拒绝了自己侍女的搀扶,她抬头摇头示意不必。
世家养出的女儿身体娇贵,少走一步是一步多搀扶一把是一把,倒少有她这般性情的。
两人下完了阶梯,抬头就看见站在面前的赵巍。
顾锦霞看着眼前的少年,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金色的铠甲映照着青春的气息。他嘴角挂一抹笑意看着她。
“赵将军 ,今日当完值了?”
“还未,老远见到你们了,过来打个招呼。”
顾玉桥看着两人侃侃而谈决定暂时回避“阿姐,我先去那边水粉小摊上挑选挑选。”说罢,也不等对方回话,自顾自的走了。
顾锦霞见他肩胛缝隙里漏出几粒细沙 ,“赵将军,可是刚从练兵场出来?”
赵巍疑惑得看向自己盔甲,“顾小姐,可又是我看起来脏脏的?”尴尬的挠了挠头:刚过来的时候怎么忘了拍拍自己盔甲上的土。
顾锦霞看着他犯难的样子,觉得好笑,用绣帕掩唇轻笑:“无妨,不碍事。你快去当值吧,我也要去寻妹妹了。”
正说着一双铁蹄踏过石街,黑色骏马西蹄翻飞,铁掌与砖石相撞迸出火星,震得街边小贩摊上的灯笼剧烈摇晃。行人莫不快步让路,为避其锋芒。
顾玉桥身边的婷儿听见着马蹄声,下意识抬眼看去,马上之人只能瞧见个侧脸,剑眉星目,一双探不见底的黑眸,犹如鹰目,神情淡然,辨不出情绪 。
婷儿压低了声音对顾玉桥说:“小姐,好像是三皇子。”
顾玉桥听她说完,头也没抬,轻声道:“我知道。”
京城里能在街上骑马而行的人寥寥可数,好歹怎么说,也是有做了一世夫妻的缘分在,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她远远一望就认得。今日不用望,因为他的马她识的,他骑马的习惯她也晓得。他喜欢驻马时,猛勒马匹、伴随着人立而起。
赵巍看见自家将军策马而立,便向顾锦霞告辞:“顾小姐,真是抱歉,我家将军来了 ,我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辞了。”他心道:可不能让将军发现他今日当值,人却不在岗位上。
顾锦霞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甚了:“快去吧,赵将军,让你家皇子发现了你怕是要吃罚了。”
赵巍涨红了脸,耳尖烧得通红。他别过脸去挠了挠后颈,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最终憋出一声闷笑,嘟囔着“告辞了 。”转身往偏僻小巷走去。
“赵巍。”男子低沉的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赵巍原地佂住,僵硬的转身,呵呵一笑:“将军,好巧。”
程知明冷着脸:没记错的话,这小子今日当值,人在这里跟小姐聊起来了。近半年来无战事发生,看来底下人都懈怠了,连赵巍都敢在职逃岗了。
“赵将军,领罚需要我陪着你吗?或者喊顾小姐来陪你?”
赵巍知道自己犯了错,将军是最讨厌玩忽职守之人的,都怪自己近日懒散,低着头:“将军,我这就去。”
顾家的马车就停在书坊前,顾玉桥吩咐婷儿将东西放到马车上,自己去找顾锦霞,打算回家,心中急道:得赶紧走,不然她那前夫要瞧见她了,若是又同我要说法,这次可没有救世主了。
两人汇合后,她催着顾锦霞急急忙忙的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车轮滚动,顾玉桥把那千挑万选的蜜饯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尝到味,蹙了蹙眉心,挑选了一颗给顾锦霞。
“ 啊姐,甜,好吃,你尝尝。”
顾锦霞毫无防备的一口塞下,嚼了两下,立马掏出手帕将蜜饯吐了出来。
她把手帕包着蜜饯放在 小桌上,腹诽到:“哪家做的零嘴,这般苦,莫不是生了虫子?”
“哈哈哈哈,阿姐,你的那个也是坏的。”顾玉桥狡黠一笑。
顾锦霞一看那样子就知道自己被耍了,用手指轻柔的点了点她的头。
程知明看着那女子急匆匆的上了车,马车越走越远,明明刚刚还往他边瞧,明明是看见了的。
他策马绕至顾家马车前 。那马和普通拉车载货的马不同,见过死人踏过人血,和他的主人一样。逼迫的顾家的马停了下来,任由车夫怎么招呼都不肯往前。
马夫看着马上的男子,玄色锦缎裁就的朝服在他身上穿的笔挺如锋,腰间玉带板上螭龙衔珠浮雕栩栩如生。这人来头不小,应该是个皇家子弟,说不定是个皇子。而这样的人拦住了他家小姐的马车,他只好停下来,等着自家的小姐出来。
车内传来询问声:“婷儿,怎么了?”
婷儿快速看了眼程知明,她对着车内小声道:“小姐,是三皇子的马挡住了咱们的路。”
顾玉桥从车内打开车窗,白玉似的细指掀开窗帘,恰见一匹毛皮油亮的黑马立在窗外,马上坐着的人,正是她的前夫。
她愣了 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去,一双懵懂的杏眼恰好对上那人漆黑的深眸。
烈阳浸染着长街,皇子控着缰绳,墨玉般的眸子隔着半卷车帘,将马车内的女子看得真切。他指尖轻叩鎏金马鞍,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黑马缓步靠近,他微微俯身,银质的护甲划过车辕发出细碎声响。
“妹妹刚刚瞧见我了,却这般匆忙的离开,可是藏了什么宝贝?”他故意压低嗓音,声线带着蛊惑的沙哑,眼底笑意不见分毫。
顾玉桥看着'兴师问罪'的对方,装作吃惊的样子,对视片刻:“三皇子,你可是有事?我和阿姐还急的赶回家中同家人用午饭呢。”
程知明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车帘边缘:“顾二小姐,你没有话同我讲?”
相比之前,顾玉桥觉得今日的程知明周身戾气太重,搅的她都有些不耐烦了。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轻声道:“我的马胆子小,劳烦将军将路留出来。”
她说话时并没有看他,程知明盯着她低垂的眉眼看了好一会儿,挥动缰绳,将马骑到路的另一侧,扬声对顾玉桥道:“可以走了。”
顾玉桥隔着窗户看他,微微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多谢。”
她抬手正要关上窗,可忽'砰'的一声,程知明竟是握着破云刀,反转将刀柄往前一送,牢牢顶住了车窗。
他坐在马上,手握着刀鞘 ,刀柄斜向下顶着窗户 。顾玉桥若是松开车窗,面前的刀便会首接掉进她的马车里来 ,于是她只好撑着车窗不动。
她眉心轻蹙:“三皇子,你这是何意?”
程知明盯着她的眼睛:“明日,来我府上。”
顾玉桥盯着他半晌:还是逃不过要挑明是我杀的吗?
程知明见她不说话,冷着脸一声不吭的收回刀:“你若不来,我就去见你。”
随后他双腿一夹马腹:“驾!”
泥土飞扬溅入马车,顾玉桥皱着眉,心道:真是件麻烦事,不行明日再唤谢彰墨当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