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巴图发来的照片让她呼吸凝滞。那是梅力更召的后山崖壁,在夕阳照射下,一个清晰的佛影投映在石壁上——但位置完全不对。
"这不可能..."乌云轻声自语,蒙古语在她舌尖滚动。她放大照片,佛影的姿态庄严祥和,右手结无畏印,左手持莲花。与传说中梅力更召的佛影一模一样,只是本该出现在东侧崖壁的影像,如今却显现在西侧。
手机突然震动,巴图的来电显示跳出来。乌云深吸一口气才接通:"巴图,你确定照片没经过处理?"
"乌云,我以长生天起誓,"电话那头,巴图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是呼啸的山风,"佛影己经连续三天出现在错误的位置。寺里的喇嘛们都很不安,老住持说这是'山门将开'的征兆。"
乌云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挂在脖子上的银质嘎乌盒,里面装着哥哥额尔敦的照片。二十年前,额尔敦就是在研究梅力更召佛影时失踪的,当时她只有十西岁。
"我明天一早就过去。"乌云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她转身走向书架,抽出自己那本《蒙古佛教圣地考据》,翻到梅力更召的章节。书页上她哥哥的照片对她微笑——那是额尔敦最后一次野外考察前拍的,背景正是梅力更召的山崖。
书中记载,梅力更召始建于清康熙年间,是藏传佛教在内蒙古地区的重要寺庙。其最著名的神迹便是"山崖佛影"——每年夏至前后,阳光以特定角度照射山崖,会在东侧崖壁上形成一个巨大的佛像投影,持续约十五分钟。传说这是宗喀巴大师显圣,保佑草原风调雨顺。
但乌云知道更多。额尔敦失踪前曾告诉她,佛影现象可能不是简单的光影巧合,而是某种"门户"。当时她以为这只是哥哥的诗人气质在作祟,首到他在佛影出现的那天走进山崖,再也没有回来。
次日清晨,乌云开车驶向梅力更召。秋日的内蒙古草原一片金黄,远处阴山山脉如巨龙盘踞。随着车子接近梅力更召,那座标志性的红白色寺庙逐渐清晰,背靠着陡峭的山崖。
乌云停好车,一个身材魁梧的蒙古族汉子立刻迎了上来。巴图·特木尔,她儿时的玩伴,现在是梅力更召的文物管理员。他黝黑的脸上写满忧虑,眼角皱纹比去年更深了。
"乌云,你来了真好。"巴图用蒙古语问候,接过她的行李,"佛影今天又移动了,比昨天更高了些。"
乌云皱眉:"带我去看看。"
他们绕过主寺,沿着朝圣者踩出的小路向后山走去。路上经过几队转经的喇嘛,他们看到乌云和巴图时,眼神中流露出不安。
"寺里什么反应?"乌云低声问。
巴图摇摇头:"老住持闭关了,说是要诵经镇压。年轻些的喇嘛私下议论,说这是'佛影游走',预示着封印减弱..."
"什么封印?"
巴图突然停下脚步,指向远处的山崖:"你看。"
乌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午后的阳光斜照在灰白色的崖壁上,那里——在距离传统佛影位置约三十米的地方——一个清晰的佛像轮廓正在形成。虽然阳光角度并不完美,但佛影依然轮廓分明,仿佛有一尊无形的巨佛站在山崖前。
更诡异的是,乌云分明看到佛影的左手——那本该持莲花的位置——似乎在微微晃动,如同真实的手臂在移动。
"这...这不符合光学原理。"乌云作为民俗学教授的理性思维在挣扎,"佛影应该是固定位置的阳光投影,怎么可能移动?而且现在根本不是夏至..."
巴图的声音颤抖:"三天前它第一次出现在西崖时,我就知道要出事了。乌云,这和二十年前额尔敦失踪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乌云的心猛地揪紧。她从未告诉过巴图,额尔敦失踪那天曾给她打过电话,说看到了"佛影中的门"。当时她以为哥哥只是比喻,首到搜救队在山崖下只找到他的录音设备和一本写满奇怪符号的笔记。
"我要去佛影传统出现的位置看看。"乌云下定决心。
当他们来到东侧崖壁下时,乌云立刻发现了异常。崖壁底部有一片区域异常光滑,像是被什么力量均匀地打磨过。她蹲下身,手指触碰石面——冰凉得不像被阳光照射过的石头。
"这里..."乌云突然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拖拽留下的,但形状又太过规则。她掏出手机拍照,镜头却突然模糊,屏幕上出现大片雪花点。
巴图不安地环顾西周:"乌云,我们该回去了。太阳快落山了,寺里人说入夜后不要靠近山崖。"
乌云不情愿地站起身,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眼角瞥见佛影的位置又变了——现在它出现在崖壁更高处,而且轮廓更加清晰,仿佛在注视着她。
回到寺里安排的客房,乌云摊开额尔敦当年留下的笔记复印件。这些年来,她几乎能背下每一页内容,但此刻她需要重新审视。
笔记中有一段特别引人注目:"佛影不是投影,而是反射。山崖对面应该有什么东西在'映照'出佛的形象...夏至阳光是钥匙,不是源头。"
另一页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藏文和蒙古文的混合体,旁边标注:"山崖之门只在佛影移动时开启。"
乌云猛地合上笔记。如果佛影现在开始移动,是否意味着那个所谓的"门"又要开启了?而二十年前,额尔敦是否走进了那扇门?
夜深人静时,乌云悄悄离开客房,带着强光手电和相机再次前往山崖。月光下的梅力更召静谧神秘,山崖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
当她接近东侧崖壁时,一阵冷风突然袭来,带着某种古老香料的气味。乌云打开手电,光束照向崖壁——然后她僵在了原地。
月光下,佛影赫然出现在崖壁正中,比白天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完整。更可怕的是,佛影的姿势变了——原本结无畏印的右手现在向前伸展,仿佛在邀请或指引。
乌云颤抖着举起相机,连拍数张照片。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佛影中央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她低头查看相机屏幕,血液瞬间凝固——照片上,佛影掌心处站着一个清晰的人影,虽然模糊,但那熟悉的姿态和轮廓...
"额尔敦..."乌云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山崖底部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那是额尔敦当年随身携带的降魔铃的声音,失踪时应该随他一起消失了。
乌云不顾一切地向声音源头跑去,手电光照亮了崖壁底部一个从未注意过的缝隙——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岩石裂缝,而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矩形开口,边缘光滑得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铃铛声从缝隙深处传来,忽远忽近。乌云伸手触碰缝隙边缘,石面出奇地光滑冰凉。她试探着向里望去,只见一片深邃的黑暗,却又能隐约感觉到某种空间的延伸,绝非普通的山洞。
"额尔敦?"她轻声呼唤,声音在缝隙中产生奇异的回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有回答,只有铃铛声突然变得急促,然后戛然而止。
乌云正要进一步探查,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到巴图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写满惊恐。
"乌云!快离开这里!"巴图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寺里的护法神像刚才全部转向了山崖方向,经堂的酥油灯同时熄灭...老住持说这是大凶之兆!"
乌云挣脱巴图的手,指向那道缝隙:"你看这个!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山崖裂缝,它太规则了,而且里面..."
她转回头,话语卡在喉咙里——缝隙不见了。原本的开口处现在只有普通的粗糙崖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乌云知道不是。她的相机里还存着那张照片——佛影中的人形,以及那熟悉的铃铛声。
巴图看着乌云苍白的脸色,声音低沉:"明天天亮我们再来看。现在,我们必须回寺里。有些事...我该早告诉你的。"
回到客房,巴图从怀中掏出一本陈旧的寺院日志,翻到二十年前的日期:"这是老住持让我保管的。当年额尔敦失踪后,寺里做了秘密调查。"
乌云急切地接过日志,上面用藏文记载着一段惊人的内容:
"佛影异动三日,有外人入山崖探查。夜半闻铃音自石中出,晨见其物品散落崖下,人无踪。疑入'扎拉门'(注:藏语,意为影之门)。依古法诵经七日,佛影归位,异象止。"
乌云抬头,眼中闪烁着震惊与希望:"巴图,这'影之门'是什么?寺里还知道些什么?"
巴图摇摇头:"老住持只说那是'介于有无之间的通道'。但乌云,如果额尔敦真的进了那个...那个门,为什么二十年后佛影又开始移动?"
乌云望向窗外的山崖,月光下它沉默如谜。她想起照片中佛影里那个人形的姿态——不是被困或痛苦的样子,而像是在等待或守护着什么。
"也许不是佛影在移动,"乌云轻声说,"而是门又要打开了。而额尔敦...他在试图联系我们。"
她握紧胸前的嘎乌盒,下定决心明天要找到那个消失的缝隙。如果山崖真的有"门",那么二十年前它带走了她哥哥,而现在,它可能正要归还什么——或是释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