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炘承认自己以前很受欢迎。
因为莫家大少爷身份在，想要往上爬的人不计其数。
那些人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恨不得献上最完美的所有，说上最热忱的情话。
而苏乔是她选的人里，是唯一一个在她面前故意唱错音的精明小孩。
出身贫民窟的孩子向来惜命，被选上来后能唱错，无非是一眼知道她早就见惯了完美的东西，大胆选择了犯错。
反正也都会被看不上，苏乔顺带展示了宛若野兔的桀骜。
这成了茉炘先把人留下来观察的理由。
事实证明，她眼光还不错。
这些年，苏乔做为助理兢兢业业。
就像一开始站在莫家那时一样精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永远能在生存面前抉择出最正确的选择，从未越界。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应该在发现她成为女人后，将其化为把柄为自己获取利益的人。
突然丢掉理性，把不堪言说的真心摊开。
让茉炘只觉措手不及。
以及感到陌生。
莫之舟发疯是因为他喜欢她伪装的“茉炘”。
苏乔现在发疯又是因为？
垂眸，见夜色中燃烧于女人眼中的焰火越发旺盛，茉炘想自己应该知道最浅显的原因。
苏乔也在她的沉默中，将剩下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大少爷，我是真的喜欢您，从您朝我这样的小人物伸出手时就喜欢您。”
“见到您尸体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您死了，可我记得我明明换了药，您完全不会死在莫之舟说的那种药物影响下。”
低低的哭泣沁透蒙着一层雾般的黑夜。
不同于茉炘的幽静，与她对视的人双眸不断溢出晶莹的光点，
“我甚至想过我换药的想法再次被神秘人看透，所以他提前换了我准备的东西。”
“您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是我生命的奇迹。”
还沉着血腥气的夜色因为女人撕开的真心不觉间滚烫。
茉炘闭了闭眼。
“苏乔，可以不用说了。”
所有的暧昧在她平淡的语气面前似凝成了无法穿过的薄膜，
“我原谅你犯下的错，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你明天一早按我说的离开帝国，将所有的秘密带进肚子里。”
可茉炘无法想象。
那些常年积蓄的情感一旦有了缺口，就会成为冲垮堤坝的洪水。
没有轻易能停下来的说法。
苏乔的膝盖将地板上的血迹擦开，再次停留在她腿边。
像是害怕茉炘再次退开，跪在地上的人这次没有伸手，
“我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不配说出这种话。
可我已经失去您一次，这次，就算被您骂恬不知耻，我也要告诉您我卑微的真心。”
“我不需要您接受我，我也不会把您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我只求您能让我留在您身边，求您像过去一样，把我留在您身边。
让我能为您弥补我过去所犯的错误。”
说完心中所想，苏乔宛若刚跑完马拉松几欲力竭的选手。
那些原来被药物影响的昏沉，在呼吸急促的吞吐间逐渐消散。
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含着眼泪终于等到了一句不再是拒绝的回音。
“你之前还说喜欢‘茉炘’，现在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能说出想留在我身边的话？”
“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若说下属对以前的自己产生男女之情，茉炘觉得还说的过去。
毕竟就像先前说的，还是莫知行时，她就知道自己很受欢迎。
可现在的苏乔，对自己性别的转变只字不提，执着的简直像被鬼迷了眼一样。
这种态度，让她不免想到莫之舟。
如果莫小舟发现……
恐怕还没有说话，就会用匕首把自己捅个对穿。
由此看来。
苏乔知道自己和莫之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还表白本就是不正常的事情。
在知道她是莫知行后，依旧继续表白，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茉炘感到疑惑。
疑惑落到苏乔耳中，便成了水性杨花的质问。
换谁用两个身份被一个人表白都会觉得荒诞。
好不容易见到茉炘的松动，苏乔干脆将自己的荒诞贯彻到底，
“和茉炘表白，是因为你要赶走我。
我对杀死您抱有愧疚，我懊悔算计茉炘，我已经失去少爷，所以不想再失去和少爷您相像的茉炘。
我从始至终认得只有少爷，无论大少爷您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你，什么性别都不重要。”
“……”
话至如此，茉炘终于确认苏乔是认真的。
没有任何其他借口和目的的认真，像把越烧越旺的火把。
把她想像过往一样，将他人真心抛掷脚下的想法燎灼出溃烂的水泡。
夜色于对视中重新归于安宁。
苏乔粗缓的呼吸过了几循，茉炘才叹出一口气。
“你哥苏强是我派人杀的，他死前把卖你的钱让我的手下给你。
我让人扔了。”
没错。
在苏乔刚进莫家的两个月，她就把苏乔的背景查了个干干净净。
还把苏乔的所有后路断了个干净，为的就是让她不得不依附自己。
茉炘眸色淡冷。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僵在原地，呆呆地保持着仰头的动作，任由眼泪缓慢滑下。
“苏乔，我说过，不要对救你的人动心，因为那些都是被虚假混淆的廉价感情。”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出手救人，所有的拯救早就在暗中付出了相应的价码。”
茉炘跨过地上的尸体，重新坐回沙发上。
就像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一手撑在下巴上，语气淡淡，
“看清了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的容貌我的怜悯我的善良，那些不过是我能伪装的东西。”
“苏乔，我和你们，你们所有人，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正的我傲慢，自私，冷血，我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利用所有人达到我的目的。
你只是其中一个。”
黑暗中蒙着水光的双眸肉眼可见的变得黯淡，茉炘想这场闹剧也该接近尾声。
她视线从苏乔挂着泪和血的脸移到地上的尸体上，眼角微不可察地蹿出疲惫。
除了莫之舟外，还没有人让她出现过闷顿的头疼。
可下一秒，女人咬下的声音却是清晰。
“我知道。”
这回双目微愣的人换成了茉炘。
她回转目光。
再见的那一双眼睛里浮出匪夷所思的亮光，像是在仰望什么神圣的东西。
“进报社登记姓名的时候，一直叫我小乔的大少爷完全不意外我会用‘苏乔’的名字。”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大少爷早就调查过我。
后来，神秘人为了让我配合他，早就告诉过我真相。”
“我不在乎，比起一个早已抛弃我的人，我更在意愿意接纳我，教导我的少爷。”
茉炘这次真的有点看不懂苏乔在想什么，她以为了解的手下此时仿佛有什么变态的受虐倾向。
反而因为她直接了当的挑明，语气蔓延出微妙的兴奋。
“我早就知道……想要碰触宝物就要付出超出生命的代价。
能见到大少爷不让别人见到的一面，能让月光照拂，一直都是我的荣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