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中国城的石板路上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气,黎婉跟着妈妈的脚步钻进老字号商铺时,玻璃柜里的鎏金春联正映着冬日暖阳。妈妈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指着货架上的景德镇青花瓷碗:“你奶奶总说咱们黎家的团圆饭,得用带莲花纹的碗盛汤。”
黎辰和叶简正在隔壁摊位挑窗花,红色剪纸在他俩指间翻飞,叶简忽然举着张“九色鹿”纹样的窗花转身:“小豌,这个贴你温哥华工作室的落地窗好不好?”黎辰凑过来,围巾上的荆棘玫瑰刺绣扫过货架:“再配盏走马灯,灯面就印你画的赛博飞天——”话没说完就被叶简戳了腰眼,“好好挑年货,别打妹妹设计稿的主意!”
黎婉摸着青花瓷碗的冰裂纹,忽然想起去年在老宅,奶奶用粗陶碗给她盛酸梅汤,碗底刻着模糊的“平安”二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南洲发来的消息,附带张照片:顾氏老宅的门楣上,工人正在挂她设计的电子灯笼,暖黄色的光晕里,敦煌藻井纹与现代LED灯带完美融合。
“给南洲父母挑件礼物吧。”妈妈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指尖划过一套羊脂玉茶具,“你顾叔叔爱喝普洱,这套壶的弧度像极了月牙泉。”黎婉点头,瞥见妈妈悄悄往购物篮里塞了包茉莉花茶——那是奶奶亲手晒的,去年她带给顾母,对方连夸“比庄园茶更有烟火气”。
街角的灯笼突然亮了。黎父抱着纸袋走来,里面装着黎婉小时候最爱吃的芝麻酥:“你爷爷刚才视频说,他和奶奶的机票订好了,大年初一就能到温哥华。”老人的声音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有些躲闪,“你顾叔叔今早打电话来,说老宅的地暖调好了,你怕冷……”
黎婉突然明白过来。哥哥和叶简留在温哥华办画展,父母自然要去团聚,而爷爷奶奶心疼孙子,执意要坐飞机横跨大洋。至于她——指尖着手机里顾南洲发的灯笼照片,想起昨夜视频时,顾母举着她寄的糖蒜说“等你回来教我腌”,顾父则在旁咳嗽着补充“南洲把你常用的画具搬到老宅了”。
“我留在顾家过年。”她忽然开口,将羊脂玉茶具递给店员包装,“正好试试新设计的电子灯笼效果。”妈妈望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从包里掏出个红绒布袋:“你奶奶让我带给你的,她说‘腊月廿三祭灶王,得把小豌的玉镯戴上’。”
暮色漫进中国城时,西人在街角的粤式茶楼坐下。黎辰突然掏出个红包,封面印着她十二岁画的《鹿王本生图》简笔画:“提前给我们未来的国际大设计师压岁钱,”他挠挠头,“不过得有个条件——”叶简在旁轻笑:“条件就是,明年带着顾南洲来温哥华,让我们看看那个把你帆布包拎出博物馆级待遇的男人。”
窗外的灯笼连成星河,黎婉摸着奶奶给的老玉镯,忽然想起顾南洲办公室保险柜里的秘密:那里不仅存着她的设计稿,还有她随手画的便签、用旧的画笔,甚至去年她发烧时落在他车上的毛毯。原来有些归期,从来不是单向的等待,而是两个家庭在烟火与星辰间,为彼此留着的那盏灯。
回公寓的路上,黎婉收到顾南洲的新消息,是段视频:顾氏老宅的前厅,顾母正对着镜头展示刚蒸好的枣花馍,顾父在旁笨拙地学着捏面人,面团在他掌心变成只歪歪扭扭的九色鹿。视频最后,镜头突然转向楼梯,顾南洲倚着扶手,指间转着她遗落的速写铅笔,身后的落地窗外,她设计的电子灯笼正在风雪中明明灭灭。
“腊月廿三,我去接你。”他的消息简短,却让黎婉想起在巴黎时,他替她挡住展柜棱角的臂弯,在日内瓦替她调莫高窟岩色的专注。原来所谓的团圆,从来不是形式上的聚散,而是有人愿意在你眷恋旧时光时,与你共建新的温暖;在你飞向星辰时,默默成为你身后永不熄灭的灯塔。
伦敦的夜空飘起细雪,黎婉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腕间老玉镯与银镯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她知道,这个春节,她将在顾家老宅的电子灯笼下,在顾母的枣花馍香里,在顾南洲整理画具的侧影中,续写属于她的,关于传承与新生的故事。而远方的温哥华,哥哥的工作室里,那盏印着赛博飞天的走马灯,也将在同一时刻亮起,让古老的敦煌,在两代人的守望中,绽放出跨越山海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