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学习越来越难,我完全跟不上。
文科,起码还能看懂字,但理科就跟怪物一样。
我们班有个物理老师,姓宋,自认学识超群,常把自己称为宋因斯坦。他上课经常提问,而且很喜欢挖坑,故意从一些特殊的角度刁难学生。
有一次,他叫我站起来回答一个选择题,有西个选项,他问我选a还是b?
想到以前他也经常给出错误的选项迷惑学生,所以我觉得这一次他是故技重施。我认为正确答案应该是在c和d之间。虽然我完全看不懂题目,但是在cd之间随便蒙一个也有50%的机会选对,所以我说:“答案是c。”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自作聪明!答案是a。”
全班都笑了起来,我耳朵根发红,从此心灰意冷,对读书再无半点兴趣,只想赶快毕业。自此只在学校浑浑噩噩地挨日子。
某天,我放学回到家,打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客厅一片狼藉,抽屉被全部拉出,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电视机和录像机都不见踪影。
我大步跨进父母卧室,这里也好不到哪去。衣柜门大开,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随意扔在地上,上面踩满了脚印。
我妈正坐在床角哭泣,我爹也罕见地从床上爬起来了,他坐在椅子上,把脸埋在掌心里,一动不动。
我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家里被抢劫了吗?”
没人回答,空气中只有我妈的饮泣声。
我又在赶紧在家里前前后后西处查看了一番。
厨房里的餐具散落一地,破碎的瓷器扎进了我的运动鞋底,我也浑然不觉。
这一看不得了,家里的重要财物全被搬空了。
电冰箱,洗衣机全都不见,我妈藏在衣柜角落里的首饰盒子也是空的。连我的游戏机也没放过。
我摇晃着我妈,连声问:“怎么啦?这到底是怎么啦?”
她不回答,只是一味的哭。
我想一定是被打劫了,他们俩都被吓蒙了,我得赶快打电话报警。
我冲到客厅,想抓起电话,然后傻眼的发现连座机都被拔走了。
我在客厅里空荡荡地转圈子,徒劳地想找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鞋上钉着的破瓷片刮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站在这片狼藉之中,我感到一阵茫然与无助。家,这个原本充满温暖与安宁的港湾,此刻变得如此陌生和冰冷。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仿佛被黑洞彻底吞噬。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心中满是愤怒与哀伤。
良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我妈也停止了哭泣,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静静地伫立在窗前,隔着那层冰冷的玻璃,望向外面灯火通明的世界。楼下的路灯闪烁着橘黄的光,对面家属楼里一片欢声笑语,别家电视机的声响模模糊糊地传过来。这个世界充满欢乐,但这些欢乐似乎与我毫无关联。
玻璃窗上映出我的脸,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年轻但被悲伤笼罩。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这个房间曾经多么热闹啊。那些川流不息的人们,清脆的一刻不停的麻将声,我和舒娟一起坐在地板上打游戏,爸妈在一旁爽朗地笑。那些温暖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这阴暗的房间,就如同我此刻破碎的内心,被孤独和不解环绕。
我打开灯,走向我妈,说:“你饿了吧,我去买碗粉回来。”
我妈抬起头来,问:“你哪里有钱?”她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挤出一丝凄惨的笑,说:“我省的早餐钱,想去游戏厅打游戏的。”
我妈又哭起来。
我走出家门,买了一碗粉和两个包子,然后在小卖部里的收费电话上打了个电话给我舅,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请他务必过来。
回到家,我把粉推给我妈,然后递了一个包子给我爹,剩下的包子我两口就吃掉了。
他们都不吃,我舅到的时候粉都坨了。
我不想动我妈的食物,说不定她待会儿饿了还会想吃,我就把我爹的那个包子拿走吃掉了。
我舅一进门就大惊小怪,拍手打脚,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想必跟我刚回家的时候一个样。
等他看完,他挨着我妈在床角坐下来,低声问:“他们干的?”
我妈点头。
我舅勃然大怒,说:“他们好大的胆子!就这么嚣张啦!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我舅起身就要往门口冲,我妈连忙拉住他,满眼哀求,说:“算啦,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
我听懵了,看样子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我舅说:“欠钱就欠钱,还钱就是!哪里有这样子把人家家都搬空了的做法!这简首就是抢劫!还有没有王法啦?”
我妈又嘤嘤地哭起来,但她始终拽着我舅的手腕,不让他向门口移动。
我舅指着我爹絮叨叨地数落起来:“都怪你!你个败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一点男人样,看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子!看把你老婆和儿子吓得。”
我爹一声不吭,果然没一点男人样。
我问我舅:“这到底是咋了?能告诉我一点不?”
我舅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大啦,也可以知道一些家里的难处了。你爹前几年做生意,开了那个鬼喷塑厂,借了家里亲戚好多钱,钱没赚着,本都赔掉啦。我倒无所谓,但是那些乡里亲戚,把钱看得巨重,一块钱就是命啊。他们来要了几次没要到,就把你家的东西搬空了。”
我说:“那个喷塑厂不是生意蛮好的嘛?”
我舅瞪着眼睛说:“个鬼嘞!我原来也以为蛮好,但你爹就是个红漆马桶,烂泥巴扶不上墙。他赚了个鬼钱。他委托你大伯跑业务,结果就被你那个好大伯把持了财务,把业务款都圈走啦。”
我说:“他就这么傻?由着我大伯搞他的鬼?”
我舅说:“我也跟着你爹去讨过说法,把你大伯堵在了厂子里。但你大伯说,业务都是他做的,你爹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还从喷塑厂里支了好多钱。他还把账目给我看啦,确实就是这么个情况。厂里的工人也只认你大伯,根本就不认你这个糟糕的爹。”
我望向我爹,指望他能够反驳一两句。但他全程就跟没听见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忽然觉得无限的伤心,比家被掏空还伤心。这是一种幻灭,一个对很信任的人突然发现残酷的真相的幻灭。
我的内心世界轰然倒塌,我纯真的少年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