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樱花瓣飘到邓婵发丝上，邓婵在院落中倚着紫藤榻打盹。伤愈的左肩还缠绕着素纱，掌心稳稳接住飘来的花瓣。
“这倒是稀奇，”清冷如玉的声音突然响起，“从前教你与我一起赏花，你总说赏花不如读书有趣。”
邓婵睁眼，满树樱花间立着一位雪袍男子。阳光穿透他垂落的头发，在石阶上投射出流水般的光纹。他抬手拂去挡路的樱花枝丫时，腰封上的青铜卦钱荡出涟漪似的轻响——那分明和鱼符上的纹路相似。
“仙人？”邓婵脱口而出。
男子眉梢微挑，银发并未束起，散落在肩头，随步伐移动倾泻到腰间，发梢处也系着青铜卦钱。樱花瓣粘在他绣着星宿的衣襟上，竟好似在银河中点缀了几点胭脂。
“我若是仙人，”他俯身向前，广袖间的沉水香混合着中草药的清新拂过她的鼻尖，“你现在就该跪在阶前讨要长生诀了。”
邓婵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将要碰到他的银发时，对方突然用竹筒敲她额头：“目无师长！”
“师…师父？”邓婵猛地缩回手，差点掉下藤榻。
李玦轻笑：“乖徒儿！失忆后倒是学会甜言蜜语了。”他抛过来一个青瓷瓶，心情颇好，“喝干净，师父带你去见南山州的官吏——布局的棋子，该收了！”
看着瓷瓶里晃荡的汤药，邓婵一饮而尽，“可恶！”竟然是她最讨厌的苦杏仁味。
南山州府衙门。
二人进入衙门，只见青瓦屋檐下，悬着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漆皮己经有些斑驳。
邓婵随着师父李玦踏入书房，檀木几案后站起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正是南山州长史周砚。
“下官参见王爷！”周砚行礼时，官袍肘部磨出的毛边扫过砚台，溅起几点墨星。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反倒抹花了案上摊开的《南山丁口册》，“这是今春新核的户籍，比去年增了七百户…”
邓婵接过册子，指尖抚过密密麻麻的批注——某村缺水、某乡蝗灾、某镇需增派医官…朱砂小楷工整如刻，连“王氏老妇门前榆树需修剪”这等琐事都记录在册。
邓婵心道：可真是勤政爱民的好官。
“王爷请看。”周砚引她到墙壁上张贴的地图前，指节点掠过几处新画的批红，“下官按照往年旧例，在边境三镇部署了义仓…”他忽然压低声音，“里面存了上好的铁器，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
“大人，后堂有人求见李玦先生。”门外衙役敲门，无奈恳求道：“几位卦师己经求见半个多月了…”
李玦看向邓婵，“你且在此，事毕后自行回府，不必等为师。”说罢甩袖而去，真乃仙人之姿。
周砚翻开几案上的蓝皮簿子，指着一行被反复涂抹的字迹，“桓温的人上月强征军粮，下官无可奈何，只能在这账上做了点手脚，还望王爷原谅！”
邓婵望着他颤抖的手指：“周大人不怕畏惧桓温的权势？”
“怕，”周砚苦笑，“可是老王爷说过‘南山州的粮食，都属于南山州的百姓，一粒也不给嗜杀成性的混账’。”他接着又从案底抽出一幅画轴，“王爷，下官不辱使命，成功完成了您交代的任务！”
邓婵疑惑地打开画轴，“幽州走廊图”几个大字映入眼帘，邓婵心跳骤急，囫囵看个大概——这分明是褚熙给她的鱼符上缺失的部分。
光有鱼符还不能够彻底打通幽州走廊，周砚献上的走廊图能够为彻底打通幽州走廊如虎添翼，这让邓婵如获至宝，不经陈恳几分：“辛苦周大人！”
只见周砚躬身时欲言又止。“嗯…”
邓婵看出周砚有话要说，假意告辞，果然周砚拽住她的袖角，低声道：“其实…有个人想见王爷很久了。”他耳语时喉结滚动，“是下官认识之人，他仰慕王爷…就是，就是不知王爷是否方便。”
……
衙门后花园。
邓婵踏入后花园时，花影里立着个玄甲武将，逆光中只见他肩宽如铁塔，腰间佩刀鞘尾拖在地上，刮出几道新鲜的泥痕。
“末将中郎将沈沧，拜见王爷。”
他抱拳行礼时，邓婵看清了那张脸——剑眉斜飞入鬓，右颊一道箭疤生生割断了胡茬，鹰目里淬着阴狠的光，青筋在古铜色皮肤下如蚺蛇游动。
“沈将军不必多礼。”邓婵虚扶他一把，指尖离他护腕三寸远便己经觉得煞气逼人，连连收手。
沈沧首起身：“王爷该举旗了！”刀说话间剑鞘砸向石凳，“桓温那老狗在燕京屠戮皇家宗室，烧毁我大魏京城！”
邓婵扶额：“本王现在重伤未愈…”
“只要您下令！北衙全营愿意为您效力，而且天下忠义之士众多，何必畏惧桓狗。”他掌心拍在石桌上，“末将等只需王爷振臂一呼！”
邓婵盯着他甲缝里干涸的血痂：“沈将军的忠心…是何时烙下的？”
“无需何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沈沧眼白泛起血丝“生是大魏将，死亦为大魏魂！”
花架后传来窸窣声，周砚适时出现。
“周大人！”沈沧如见救星，想让周砚也劝上几句。
周砚叹气，“王爷身为大魏宗室，自当为大魏子民表率。沈将军你不必苦苦相求，王爷定然懂你的意思，只是王爷有苦衷…”
邓婵垂眸，“罢了。你们想怎么做？”
沈沧狂喜，眼中迸出精光“桓温那老贼就算杀光褚氏皇族也坐不稳龙椅，”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因为传国玉玺根本不在宫中！”
花园中的花朵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周砚急忙道：“沈将军是说…青岚郡最近流寇作乱，莫非玉玺在青岚郡？”
“正是！”沈沧扯开护腕，从齿缝挤出冷笑“末将派的探子，死伤无数。最后回来的小子临死前说，流寇成日鬼鬼祟祟在青岚郡镇军大将军府邸附近流窜。”
邓婵想起在李玦银发上那枚青铜卦钱，“青岚郡…”她着袖中鱼符，埋头沉思。
沈沧刀鞘在地上随意划出路线，他露出森白牙齿：“从南山州快马半日可达。”语气让人难以拒绝。
"本王何时说要去了？”邓婵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
沈沧额角青筋暴起，顿时怒目圆睁。
邓婵转身，“青岚郡…不过，本王倒是想要看看那传闻中的传国玉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