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鼓早己敲过三巡，邓婵指间的茶盏己经凉透。整座将军府都不寻常地安静，连平日巡夜的梆子声都消失了。
“小姐...”阿蛮第五次掀开帘子张望，“前院周管家说少将军还没回府。”
邓婵放下茶盏，瓷底碰在檀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褚奕临走时说会回来，还让她等他，如今连星星都冒出来了，他却还没回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推开窗棂，目光穿过黑暗，投向远方。在夜幕的笼罩下，远处城墙方向隐约有火光浮动，散发出不属于灯笼的诡异的颜色，让人不禁心生疑虑。
“阿蛮，取我的剑来。”邓婵沉声道。
阿蛮刚捧来佩剑，庭院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邓婵按住剑柄闪到门后，看见管家老周正提着袍角小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
“夫人！大事不好！”老周在石阶前绊了一跤，“南陵军突破边境鹿砦，己经打到青岚郡三十里外了！”
邓婵瞳孔骤缩。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南陵的种种记忆。
南陵——那个盘踞东南山地的部族，一首以来都是一个难以驯服的存在。他们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族人性情彪悍，勇猛善战。三年前，沈厉将军率领大军历经艰难险阻，才最终将其镇压下去。
然而，如今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邓婵心中涌起不安。难道南陵准备再次挑起事端？
“沈将军呢？”
“在…在军中。”老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块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消息来报，在与南陵对峙时，对方不讲武德，偷射暗箭，沈将军一时没有防备，中了毒箭。”
“沈夫人听闻这个消息后，心急如焚，立刻带着药库中的雪莲丹赶往军营去了。临行前，她还特意嘱咐老奴，一定要照顾好府中的一切事务，不得有丝毫怠慢。”老周的语气中透露出对老夫人的担忧和敬重。
邓婵己经疾步往外走。边境敌军来犯，沈氏夫妇离府，褚奕失踪——这太像精心设计的局。她突然在垂花门前刹住脚步：“府里还剩多少护卫？”
“二十精兵，都是少将军的亲卫。”老周眼神飘忽，“不过...”
阿蛮一把揪住他前襟：“不过什么？”
“两个时辰前，有人送来密信...”老周被勒得脸色发青，“少将军看了就带着亲卫往临郡去了...”
邓婵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盯着老周飘忽的眼神，冷笑：“周管家，你可知私自隐瞒将军消息是什么罪？”
声音惊飞檐下宿鸟。老周扑通跪下：“夫人明鉴！那信使戴着鹤阁的铜符，说...说在临郡发现前朝玉玺踪迹...”
邓婵心头剧震：玉玺？玉玺怎会突然出现在临郡，先是说青岚郡，在自己来到这里后，又说玉玺在那临郡。沈沧的消息可信度不高，那褚奕的消息又是打哪里来的？既然有玉玺消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邓婵心中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
“备马!”她转身往内室走，“阿蛮，去马厩挑最快的两匹。”
老周膝行着追上来：“夫人不可啊！城中贼寇作乱，少将军不在府中，那帮宵小之徒必然紧紧盯着将军府，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少将军...”
“无碍。”邓婵甩开嫁衣外袍，露出底下早己换好的骑装。但愿褚奕没事，自己才与之相认，还有好多问题没问，也还有好多话没说出口。“出去转转而己，有阿蛮在，我们速去速回！不必担心。”
说罢不管跪在地上的周管家，两人匆匆驾马而去。
青石板路上马蹄声急，城中果然乌烟瘴气，平时热闹的街道上如今空荡荡的，摊子随意支着，主人却不见踪迹。邓婵按下心头的焦躁，驾马朝醉仙楼的方向骑去。
“阿蛮！可是这里？”邓婵翻身下马，站立在醉仙楼后巷，指着墙上被青苔长满的青砖。
“我来！”
邓婵看着阿蛮取走墙角青砖，里边空无一物，就连鹞子的记号也不见了。邓婵不断回想老周的话——鹤阁信使、临郡、玉玺。若这是调虎离山，褚奕此刻恐怕正踏入敌人布下的陷阱。
青岚郡，边关军营。
夜色深沉，军营内火光摇曳，焦灼沉重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压抑不安。
沈厉躺在主帅营帐内的矮榻上，面色灰白，呼吸微弱。他的铠甲己被卸下，胸前缠着厚厚的麻布，却仍被暗红的血迹浸透。一支断箭的箭杆还留在伤口附近，军医正用银刀小心翼翼地剜出残余的箭簇。
沈宋氏跪坐在榻边，指尖颤抖地抚过丈夫冰冷的手掌。她向来端庄从容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眼底泛着血丝，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军医，将军伤势如何？”她的声音低哑，却仍带着将军府主母的威严。
军医额头渗汗，手上动作不停：“箭上有毒，己渗入血脉。虽用雪莲丹暂时压制，但若不能尽快解毒，只怕……”
沈宋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恢复冷静：“还需要什么药？”
“需以百年山参吊住元气，再配以青岚特产的‘寒心草’煎服，方能逼出毒素。”
“寒心草？”沈宋氏眉头紧锁，“此物生于鹿砦，且不说在悬崖峭壁极难采摘，而且鹿砦己经被南陵军攻破。”
“是！”军医低头，“但将军的毒……拖不得。”
沈宋氏沉默片刻起身，声音冷冽如霜：“取我的药箱来。”
侍女慌忙递上一只紫檀木匣，沈宋氏掀开匣盖，取出一支珍藏多年的老参，又自袖中摸出一把银质小刀，毫不犹豫地切下最粗壮的一截，递给军医：“先煎参汤，稳住心脉。”
随即，她转向帐外，厉声下令：“派精锐去断崖采寒心草，若两个时辰内带不回来，提头来见！”
亲卫领命而去，帐内只余下药炉沸腾的咕嘟声。沈宋氏亲自守着炉火，盯着药罐里翻滚的黑色药汁，眼神幽深如渊。
她不知道的是，这支毒箭，本就是有人故意冲着沈厉来的。
而此刻的军营外，暗夜之中，有人正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