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邓婵从床上坐起,赵骄早己经备好洗漱用具,抬手递上一块湿帕,温柔地说:“擦把脸吧!”
她接过还冒着热气的帕子,敷在眼睛上,又躺回榻上,“哎!阿骄!还是你好!你可不知道,自从你到幽州接手九通宝汇后,我适应了好一会没有你的日子呢!”
赵骄轻笑,没有在意她的称呼,一双凤眸微微上挑,“如今,你既然己经恢复记忆,也是时候见见九通宝汇的各地掌柜了!”
邓婵想到了瑶光州和幽州交接处的归鸿客栈的掌柜,那掌柜脸生,如果不是他的刻意引导,就不会有后边落鹰岭的一系列灾祸,但愿是她想多了。
“都由你来安排!九通宝汇主业务在幽州,其余州郡姑且不算,但瑶光州分属的掌柜必须到。”她眼神坚定。
二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狠辣。
片刻后。
“走吧!去看看阿蛮!”赵骄眼神恢复一片清明,俨然一副苍梧郡父母官的样子。
邓婵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门,她随意打量着赵骄居住的这处院落。
一弯清浅的活水绕着青石假山蜿蜒,池中几尾红鲤在睡莲叶下穿梭。
岸边垂柳依依,枝条轻拂过石雕的灯台。
走出院门后,豁然开朗。
道路尽头种植着一株双生海棠,树下摆着张未收的棋局,黑白玉子星罗棋布。
“你倒会享受。”邓婵停在棋盘前,捻起一枚黑子,触手温润,竟是上好的墨玉。
赵骄笑而不答,只抬手拂开掉落到她肩头的柳叶。
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墙壁后,两人在一座僻静的厢房前驻足。
邓婵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笑意,伸手推开房门,抬脚迈进屋内。
“阿蛮!”
斜倚在软榻上的魁梧身影闻声一震,胡乱扯开额上敷着的药巾。
她刚醒不久,见到来人是邓婵,满脸不可置信。虽然身体虚弱,但立刻想要起身,她压抑己久的情绪控制不住,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主子!呜呜呜!”她嗓子沙哑得厉害,却还是梗着脖子喊邓婵。
邓婵心疼得上前,抹去阿蛮的眼泪,温柔但又不失坚定地说:“阿蛮!相信我!也相信赵骄!他们会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赵骄上前,宽大的手掌握住阿蛮的肩膀,“阿蛮不怕!”
阿蛮抬眼,平时总是充满生机的脸此刻却略带苍白,她犹豫了片刻,惊呼道:“妹妹!”
她拽着邓婵的手,摇晃着带向赵骄,欣喜道:“主子,阿蛮见到妹妹了!”
邓婵心想:妹妹?阿蛮莫不是伤到了脑子?
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一定帮你找到妹妹!”
阿蛮着急了,尖叫道:“这就是妹妹,阿蛮绝对没有认错人!”
赵骄在一旁脸色变幻莫测。
邓婵狐疑地看了一眼赵骄,她觉得阿蛮刚醒,在经过矿洞的刺激后,一时认错人了也是有可能的,但!观赵骄的脸色,又不像是和阿蛮毫无关系,可这两人应该也是初次见面,能有何关联?
邓婵决定试上一试。
她莞尔一笑道:“阿蛮!你真的认错人了,你曾经和我说过,妹妹长得美若天仙,肤白貌美,会让人一见倾心。”
她站起身,绕赵骄半圈,一手摸着下巴,略微做思索状,“但!眼前这位郡守显然是位男人,而且肤色偏黄,皮糙肉厚。”她顿了一下,观察赵骄反应。
果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一双凤眼中暗流翻涌。
邓婵见状,心中己有较量。
她嗤笑一声,故意拖长声调,指尖轻点下颌道:“他这相貌说是中人之姿己经很是勉强,更别说是什么美若天仙了。”
“哈哈!哈!”邓婵说完还很是配合的自己笑了一声,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
阿蛮歪着头,困惑地眨了眨眼,但马上又很是笃定的摇了摇头,“不对!这就是阿蛮的妹妹。”
她经过邓婵这一番推理,精力早己经恢复了六成,有些吃力地扶着床榻坐了起来。
赵骄见状,蹙眉走过来搀扶着阿蛮,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灼:“阿蛮!不要逞强。”
阿蛮顺势卷起袖口,狠狠往他脸上擦去。
果然,阿蛮的白色袖口上多了一道醒目的黄粉痕迹。
邓婵眯了眯眼睛,嘴角带笑道:“哦?原来我们苍梧郡的郡守大人,皮下竟然是位敷粉戴花的美娇娘啊!”
赵骄闻言,哪里还不知道邓婵是故意调笑,回眸冷笑一声,“殿下,臣最讨厌别人说臣像女子!”
“哈哈!”邓婵讪讪一笑,打了个马虎眼,“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一时激动...”
“妹妹!”阿蛮的双臂己经环了上来,铁钳似的箍住赵骄,赵骄的官帽歪斜着,脸颊被挤得微微变形。
她盯着他凸起的喉结看了半晌,眉头拧成疙瘩,眼睛亮晶晶的说:“你原来是个男的!”
赵骄抬手扶正官帽,衣领的褶皱里还沾着阿蛮身上的药味。
她思索一番,又抬头看着赵骄,“那叫你妹妹就不太合适了,”她纠结一番后,“那叫你弟弟?不行,还是阿骄吧,这个好听!”
赵骄苦笑,一双凤眼充满无奈,随即严肃道:“私下随你,但在人前,切记要称呼我为郡守!”
阿蛮的拳头在膝盖上捶了两下,“郡守大人!”
门外响起丫鬟叩门的声音,木门发出细微的震颤。
“大人!该用早膳了!”丫鬟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屋内人。
“摆在前厅!”赵骄指尖在檀木桌上点了点。
丫鬟的脚步声渐渐消融在晨雾里。
邓婵的目光落在阿蛮缠着麻布的右臂上,布缝里渗出些许黄褐色的药渍。
她担心道:“不用去别处了,要不就在阿蛮这里?”
阿蛮脸上还残留着找到妹妹的激动,懵懂道:“不用,阿蛮早好了!”
她动作太大,扯得伤口处的麻布又洇开一片暗红,却浑不在意地咧着嘴,“阿蛮随你们一块!”
赵骄扶住她胳膊时,掌心触到一层薄汗。
随即三人踏出房门,在青砖上留下一个个湿脚印。
檐角滴落的晨露正巧砸在那串脚印里,溅起细小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