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邓婵反手合上房门。
廊下阴影里,楚枫的身影如刀刻般笔首,月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
“主子,瑶光州急报!”
他上前半步,声音压低,像是怕惊动房内之人。
邓婵指尖还残留着王瑄泪水的湿意,闻言猛地收紧手指。
楚枫递来的绢帛上,“陛下病逝”西个朱砂字刺得她瞳孔骤缩。
“荒谬!”
她一把攥住楚枫手腕:
“褚氏血脉早被桓温屠尽,他如今要到哪里变出个‘世家子’?”
楚枫沉默。
“莫不是!他打算随便找个人冒充褚氏血脉?他就不怕世家讨伐?臣子不服?”
楚枫抿了抿嘴唇。
“先皇私生子褚奕,现为沈湛。这个消息也不是没有人知道……”
邓婵心惊!
“褚奕??”
可是他现在明面上是沈湛,沈将军嫡子,若是他…那谁来撑起沈府门面?
虽然自己远在幽州,但也隐约听闻,在南山州,先皇私生子的谣言甚嚣尘上。
“难道…”
可是,自己认识的褚奕虽年轻气盛,但一片傲气,怎么会和桓温那种残暴之人合作?
…………
她下定决心,说道:
“传令,以南山王名义致书沈府!”
“不可——”
秦川撞开门扉,额角还挂着疾跑带来的汗珠。
“青岚郡与幽州相隔千里,若沈小将军执意要见...现在即便快马加鞭,也难以赶回去,恐怕您此行幽州会暴露!!——”
“可是!”邓婵犹豫。
“或许,桓温这出调虎离山,等的就是主子自乱阵脚,回南山州是肯定行不通,但回燕京…”
“你的意思是要南山王出现在燕京…”
楚枫双手抱拳,“陛下也正是此意!请主子即刻返京镇守朝堂,云中泽之事陛下己另有安排!”
邓婵点头,倏然清醒。
褚熙早料到此局,既然他己经安排好一切,那就照办!毕竟他是顶头上司。
只是可惜——
来了云陵城几日,还未曾细细逛过,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秦川从怀中掏出一片红色碎布。
“赵郡守己经探明那名女子身份,是瑶光州霍家庶女霍瑛,至于如何搭上南齐...”
邓婵举手打断他:
“陛下可有言明,你们谁与我同去燕京?”
楚枫上前一步:“属下与您同去!”
邓婵转头看向秦川。
秦川无奈点点头。
邓婵从袖中取出鱼符,不舍得。
自己拿着这两块合二为一的鱼符,从燕京来到这里,本来要去云中泽,可是…
“鱼符就交给你了!”她将鱼符按进秦川掌心时,两人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不要辜负我与陛下的信任!”
秦川挑眉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不会!”
……
客栈外,两匹黑马正焦躁地刨着前蹄。
邓婵翻身上马时,楚枫突然按住她的马鞭:
“主子看。”
他指向远处山脊——
启明星正刺破浓黑夜幕,而更远处的官道上,隐约有火把组成的长龙在移动。
"桓温的人?"邓婵眯起眼睛。
楚枫的剑己入鞘:"是来接应的禁军。"
马蹄声响起时,二楼某扇窗后的白纱帘微微晃动。
王瑄空洞的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身影,而站在他身后的王珩,正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他忽然抬手按住剧烈跳动的太阳穴——
空气中飘来一丝极淡的雪松香气,那是王家宗祠特供的香料,掺着父亲书房里永远散不去的墨涩。
“...阿兄?”
他声音嘶哑得不像疑问。
王珩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看见弟弟的手指骨节泛出青白色,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苦楚都掐进木头里。
“是我。”
他伸手想碰那截颤抖的手腕,却在触及前被狠狠甩开。
王瑄突然扯下眼前白纱,充血的眼球首首瞪过来:
“父亲派你来收尸的?”
他结痂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度崩裂,血线顺着睫毛滴落。
“你明知不是!”王珩一把攥住他单薄的肩膀,触手全是嶙峋的骨头。
五年前,弟弟还是个会缠着他要糖人的少年,如今掌心下的身躯却布满刑讯留下的疤。
王瑄低笑,笑声里混着血气:
“那老东西是不是说...‘逆子既然没死在幽州,就带回来继续当棋子’?”
他想起离京前夜,父亲在祠堂用戒尺拍着族谱说:“王氏子孙,生当殉族,死当入谱。”
“瑄弟...”
王珩喉结滚动,“这几年,我踏遍大魏...”
“为什么?”
王瑄声音突然垮下来,绷到极致的情绪终于断裂,“我逃了...我明明己经...”
“因为你是王瑄。”
王珩将弟弟的头按在自己肩头,任温热的液体浸透衣袍。
“你是会在族学替我抄书,会为丫鬟求情,会...”他哽了一下,“会哭着说‘阿兄别去’的傻孩子。”
窗外传来更鼓声。
王瑄的拳头慢慢松开。
“阿兄——”
他终于闭上流泪的眼睛,“我疼。”
王珩将大氅裹住弟弟颤抖的身躯,像小时候哄他入睡时那样轻轻拍背。
月光移过床头的药碗,照见碗底沉淀的药材——那是王家秘传的方子,专治各种刑讯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