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时，沈砚的麂皮靴正踩在漕运码头第三号仓的青苔上。蓑衣下摆扫过积水，惊起浮动的月光——那原是悬在尸首头顶的青铜灯盏投下的冷光。
"死者女，年约二十有三。"沈砚屈膝蹲下时，灯影在他眉骨投下星宿纹路。牛皮手套划过尸体的脚踝，"踝骨有拖拽伤，但致命伤在..."他的银探针突然在女尸后颈停住，针尖挑出个细如蚊喙的孔洞。
随行书吏刚要记录，忽被一阵漆香呛得咳嗽。只见女尸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沈砚用镊子夹起对着灯光："朱砂混着大漆，该是..."话音戛然而止，铜灯无风自动，灯焰"啪"地炸开一朵青花。
停尸间的青砖沁着经年血渍。沈砚将女尸掌心朝上展开，烛火下赫然显现鱼鳞状纹路，每片鳞纹末端都指向腕间。"逆鳞纹？"他蘸了灯油涂抹，鳞纹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洗冤录》载'掌心鳞现，必涉水祀'。"清冷女声自门外传来。苏芷提着药箱跨过门槛，素白襦裙扫过地面竟不沾尘。她指尖悬在尸体上方三寸："府衙卷宗说此女失足落水，可尸身既无藻荇入肺..."突然铜灯爆响，灯座二十八宿中的"鬼宿"方位渗出黑血。
沈砚猛地按住她手腕："苏姑娘且看。"银刀划开女尸胃袋，半截森白指骨滚落盘中——断面整齐如刀削，指节处有道陈年疤痕。
三更梆子响时，铜灯突然自燃。青绿色火舌舔舐着停尸梁上悬挂的七具无名尸，每具尸体的影子都在墙上扭曲成跪拜状。苏芷突然掀开盖尸布："这具三个月前的溺死者，右手食指缺失。"
沈砚的银针在灯焰上转过三圈，针尖突然指向府衙方向。他抓起验尸格目疾书："甲缝朱砂属上等贡品，漆片带松烟味，当是..."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卷宗上被朱笔涂改的"河灯祭"三字。
铜灯此刻青焰暴涨，映出苏芷袖中滑落的半张盐引。沈砚佯装未见，却将灯芯多捻出两分——火焰中隐约浮现有鳞爪的生物缠绕女尸脖颈，而灯座底部"井宿"方位正缓缓渗出猩红蜡泪。
"其一，卷宗记载死亡时辰在酉时，但尸僵程度显示..."苏芷的银簪点在女尸肘关节，簪头小铃无风自鸣。沈砚突然抓起她左手按在灯座上，二十八宿纹路竟与苏芷掌纹严丝合缝。
铜灯"咔"地裂开道细缝。沈砚盯着渗出的黑色灯油："其二，所谓落水处水深不过三尺，可死者肺中..."话音未落，灯焰骤然分成青红两色，青焰中显出漕帮码头的灯笼，红焰里却映着府衙后院的朱漆大门。
苏芷突然咳出血丝，血珠坠入灯油竟凝成鳞片状。她擦唇轻笑："其三，大人可知这女尸的真实身份？"说着掀开尸体衣领，褪色刺青露出半朵残荷——正是三年前被满门抄斩的巡盐御史家徽。
铜灯在此刻轰然炸裂，飞溅的蜡油在青砖地上拼出个残缺的"沈"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