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桐拖着行李箱站在青松中学铁门前时,电子表显示23:17。九月本该燥热的夜风掠过她后颈,却带着停尸间般的阴冷。手机屏幕亮起,人事主任的短信在黑暗里泛着青光:"教师公寓电路检修,请先到教务处取钥匙。"
她抬头端详这座传说中的省重点中学——主楼轮廓在月光下像口斜插进地里的黑棺材,两侧翼楼如同伸展的棺椁扶手。校门立柱上缠绕的常春藤随夜风摆动,叶片摩擦声像无数人压低嗓门的絮语。
"新来的?"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程雨桐惊得撞在铁门上,金属震荡声惊飞檐角栖息的乌鸦。佝偻着背的老者提着煤油灯走近,灯罩上密布蛛网状的裂纹,映得他沟壑纵横的脸如同破碎的陶器。
"我是高二语文组的程雨桐,调任..." "知道。"老者打断她,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西北角,"教务处在那栋副楼二层,王主任留了东西。"他顿了顿,煤油灯突然爆出个灯花,"记住,走有路灯的路。"
所谓路灯不过是竹竿挑着的白纸灯笼,每盏灯罩上都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程雨桐数到第七盏灯时停住脚步——灯笼投下的影子根本不是竹竿,而是细长扭曲的人形,像上吊者悬空晃动的腿。
副楼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每盏灯亮起的瞬间,都能听见天花板传来"咯吱"的承重声。教务处门把手上挂着铜铃,她刚触碰就听见室内传来玻璃瓶倒地的脆响。
推开门时,浓烈的檀香混着某种腐败的甜味扑面而来。办公桌上摆着盏生满绿锈的铜油灯,灯座刻着北斗七星的凹槽,旁边便签纸上的字迹晕染模糊:"程老师亲启...夜间寒重...灯油己添..."
"这年头还用油灯?"程雨桐嘀咕着去按电灯开关,天花板突然传来"咚"的闷响,仿佛有人从楼上重重跺脚。几乎同时,铜灯芯"啪"地自燃起来,火苗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泛着青绿的冷光。
她抓起油灯逃也似地冲出门,却在楼梯拐角撞见个穿藏蓝工装的老妇人。对方手提的竹篮里堆满纸钱灰烬,灰堆中半截未燃尽的纸人正用描画的眼睛盯着她。
"张婆,清洁工。"老妇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墓碑,"姑娘拿好这灯。"她突然伸手按住程雨桐提灯的手腕,"灯灭之前,别看影子。"
教师公寓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楼,铁架床上的被褥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程雨桐把油灯放在窗台上,发现灯焰在无风状态下会周期性膨胀,每次火苗蹿高时,都能听见卫生间水管传来孩童抽泣般的呜咽。
她强迫自己翻开备课笔记,突然听见书桌抽屉里传出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铜灯就在这时剧烈摇晃起来,青绿火苗"轰"地蹿到半尺高,将整个房间映得如同水下世界。
借着诡异的灯光,她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多出个脑袋——有个蘑菇头小孩正趴在她肩头,腐烂的手指从她耳后缓缓伸出...
"程老师改作业呢?"张婆的声音惊散了幻象。老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把还在冒烟的香灰。油灯恢复正常照明,墙上哪有什么小孩影子,只有程雨桐自己剧烈颤抖的轮廓。
张婆用香灰在她眼皮上抹了道痕:"年轻阳气重,容易招东西。"她弯腰从床底拖出个搪瓷脸盆,盆底积着层暗红色污垢,"前年林老师也住这间,后来..."话没说完,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铜铃疯狂的摇晃声。
老清洁工脸色骤变,抓起油灯就往盆里倒了些灯油。燃烧的油面浮现出几个模糊人脸,程雨桐分明看见有张脸酷似入职照上的自己。
"睡吧。"张婆吹灭油灯,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擦过程雨桐的眼皮,"明天太阳出来前,别问,别看,别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