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修璟从未想过,与那个君不晚食肆里不卑不亢、眼神清亮的女掌柜贺晚晚再次相见,竟会是在如此不堪、如此绝望的境地。
意识如同沉在黏稠的墨水里,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耗尽了力气。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一种诡异的甜香,侵蚀着他的理智,身体深处燃烧着一股陌生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燥热。他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荒凉到令人心悸的旷野。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缩,远处是光秃秃的山峦轮廓,天空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而比这荒凉景象更让他血液瞬间冻结的,是眼前三个女人——她们穿着粗布短打,面容粗鄙,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淌着贪婪、猥琐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她们像三只围困住猎物的鬣狗,正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身上价值不菲的锦袍。
“啧,不愧是皇家出来的货色,这皮相,这身段……真他娘的绝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女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老大,这回咱们可算开荤了!还是皇子呢!”另一个矮胖的女人搓着手,眼睛放光。
“别废话,药劲儿快过去了,赶紧办事儿!拿了钱还得跑路!”为首那个眼神最阴鸷的女人催促道,同时向前逼近了一步。
屈辱!滔天的屈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朱修璟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身体内部那股邪火与外部这彻骨的寒意交织,让他牙齿都在打颤。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靠,抵住了身后冰冷的马车厢壁,这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冷汗浸透了他的内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愤怒如同火山熔岩在他胸腔里沸腾!凭什么?!就因为他生为男子,在这女尊男卑的黎国,就注定只能成为联姻的工具、权力的附庸,连触碰权力的边缘都是僭越?他寒窗苦读,钻研政略,在母皇面前谨小慎微地表现,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一点微末的关注,难道这一切努力,都要因为他是男子而化为泡影?难道他出色的才能,终究敌不过这该死的性别枷锁?
是谁?!处心积虑要将他彻底毁掉?把他这个“碍眼”的皇子,用最肮脏、最下作的手段,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脑海中急速闪过几张面孔:视他为眼中钉的大皇姐?还是那个表面温和、实则野心勃勃的二皇妹?或者是朝中那些忌惮他显露锋芒的老臣?……线索在混乱的思绪中交织,最终定格在两张模糊却可能性最大的脸上。他眼中寒芒暴射,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此仇不共戴天!
就在他强忍着药力带来的眩晕和燥热,试图凝聚内力冲破药力桎梏,同时飞速思考脱身之策时,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这片荒地的动静,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引起了他的警觉。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一丛低矮灌木后,一个鬼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