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亭曾是两人恩爱时最爱来的地方,这儿的月色比城中的参天阁还要美上几分。
夜深人静,孤月卧枝头,伴着潺潺的溪水声,最是美妙。
裴卿禾上一世很喜欢去,留下了不少画,其中一幅还被京中举子奉为神女之作,当年她在京中的名声丝毫不逊于前朝的大画家陈岸和柳如丝。
入宫之后,她的佳作越来越少,西十出头就撒手人寰,世人皆叹,如此德才兼备的国母,大黎朝之幸,可惜天妒英才。
李璟见她兴致不高,便又试探,
“那我陪你去月亮湖吧,这个季节湖景正美。”
裴卿禾没搭话,彩云也很沉默,只是一味的给自家小姐布菜。
“彩云,我饱了,你也去吃些东西,一会陪我去逛逛月亮湖。”
“是。”
李璟听这话就知道她是答应了,连忙吩咐人去准备。
一个时辰后,李璟带着裴卿禾上了小舟。
裴卿禾坐在船边,看着两岸的景色,
“果真是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明媚的笑恍了恍李璟得眼,
“娇娇,我去给你摘荷花。”
说完不等裴卿禾回话便脱了鞋下水,丁为吓得在一旁也不敢吱声,主子劝不住,劝郡主还要被主子罚,两边都得罪不起,只能让人好好跟着,不敢出一点差错。
裴卿禾只当没看见,拿起一个黄桃尝了一口,还不错。
茯苓有些着急,
“郡主,快叫大皇子上来吧?”
裴卿禾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他自己要去的。”
“可若大皇子有个万一,您可怎么办?”
裴卿禾笑了一下,
“自然是先替他烧纸,后找媒婆相看人家,不然为他守一辈子活寡?”
丁为在一旁根本不敢插嘴,茯苓只当她还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裴卿禾看着远处的李璟,他正在荷丛中穿梭,想找一支最美的荷花送给她。
“彩云,你说这水能淹死人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生死有命,天要收谁还看水深水浅吗?”
茯苓吓得差点两眼一白晕过去,
“姑奶奶,可不能瞎说。”
裴卿禾笑的很肆意,彩云也不惧怕,
“小姐,再用点果饮。”
浅尝一口,
“嗯,不错,什么做的?”
“枇杷,夏日燥热,喝点这个才舒服呢。”
“娇娇,娇娇。”
李璟捧着一大束荷花回来,身上己湿透,泥污沾满了双腿,很是狼狈。
“给。”
裴卿禾凑近看了看那束荷花,似是在挑选,李璟双彩奕奕,充满希冀的眼神,
“这是少有的莲种,颜色偏藕荷,你很喜欢这种颜色的衣服。”
裴卿禾勾了勾唇,没有接过花,只是往后靠了靠,
“可是你把它摘下来了,赏荷的意境自然也就没了。”
李璟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随手将花递给丁为,没注意,有几颗掉在了他脚边,沾上了泥污。
“回去吧,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一听,心里一喜,就知道娇娇还是心疼的他的,却不料她又说了一句,
“泥土的腥味太重,我不喜欢。”
“我……”
没等他说完,裴卿禾便捂住口鼻转了个身。
李璟低着头,片刻后嘶哑着声音吩咐,
“回去吧。”
回到庄子里,裴卿禾来了兴致,
“彩云,你收拾一下,一会我给你画张像。”
“小姐……”
她走过去捏了捏彩云的脸,
“怎么了,给你画还不高兴,咱们主仆这么多年了,为你画张像是应该的。”
“好,那我要穿小姐给我新做的衣服。”
“嗯,对了,这对珍珠耳环也给你。”
裴卿禾叫来下人把她需要的东西都搬到外面,彩云穿着新衣服站在树下,笑意盈盈。
“彩云,坚持住,很快就好了。”
纸上色彩跃然于眼前,裴卿禾用了张晴雨送给她的孔雀石,可保色彩千年不褪。
她要在成婚之前离开,以后能不能再与彩云相见未可知,所以她要留一幅画给她做个念想。
李璟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心中钝痛,终究还是没有上前。
“让人照顾好她,不可有失。”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李璟盯着手里的帕子许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丁为,去找程大夫,要一种可以让人失忆的药,如果她那里没有,就去京城里找。”
“主子,这……”
“叫你去就去。”
丁为不敢在开口说什么,首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仿佛泄了气般靠在椅子上。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无耻,但他没有办法了,裴卿禾的性格他太清楚,如果再这么下去又会失去她,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
临近日落时分的时候,裴卿禾坐在望月亭看着缓缓下落的红日。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知道是谁,身后袭来一阵暖意,是李璟的披风,带着他的体温和薄荷香。
“山上风大,小心着凉。”
裴卿禾没有拒绝,披风上绣着金龙,这本是太子才有的礼制,但朝野尽知皇帝心中继承大统的人选就是李璟。
“阿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日落的时候吗?”
李璟顿了顿,大手握住她的肩头,热意透过缎布,如同他的心,焦急又无奈。
“当然记得,就在这,那时候你有了鹤之,还说害喜不想吃宫里的菜,我带你来这里散几天心。”
裴卿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还能感受到大儿子在她肚子里的感觉。
李鹤之,多好的孩子,出生在帝王之家,却是难得的一心一意,对待妻子爱护有加,对她也是百般孝顺。
为了傅莹珘跟李璟呛起来,甚至扬言让李璟废了他,她到现在都记得李鹤之为她说的那句话,
“这东宫,简首就是吃人的魔窟!!母后当年多娇俏活泼的一个人,信了你的承诺进了东宫,如今是什么下场!!”
那是第一次她听到有人为她说出这句话,人人都说她命好,生来就是裴相千金,及笄之后就成了太子妃,后宫两位皇子都为她所出,将来位及皇太后,更是无上尊容。
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是笑笑不说话,有时候她很想反驳,
“若真是命好,怎会入帝王家?”
但她不能说,至少在外人面前不能做违背皇后身份的事情,裴家九族的命运都与她紧紧捆绑在一起,太沉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