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晚的意识回归身体，她感觉到的第一件事，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丰盈”。
她的精神世界，不再仅仅是她自己与MX-7的共生体。现在，多了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共鸣点，就像在她的精神宇宙中，多了一颗小小的、围绕她旋转的卫星。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男孩的情绪——他睡得很安详，像暴风雨后平静的湖面。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也让她感到了沉重的负担。她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与另一个生命的命运，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她擦去鼻尖的血迹，从连接着头环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摇晃，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她的身体感到一阵虚弱。
诊所里的气氛，己经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代理人”和瑞克看她的眼神，是审视一件工具或武器。那么现在，他们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和……忌惮。
是的，忌惮。
林晚能清晰地从他们加速的心跳和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读出这种情绪。他们意识到，她己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变成了一个他们可能无法完全掌控的变量。
“你做得很好，林晚。”“代理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的微笑显得有些僵硬，“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计划中，无可替代的核心。”
这句承诺，在几个小时前，或许还能让林晚感到一丝欣慰。但现在，听起来却充满了讽刺。
她没有回应“代理人”的赞美，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手术台上的男孩。
“他叫什么名字？”她问道，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份量。
“代理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代号为“B-7”的备用品。
“名字不重要。”他含糊地说道，“他只是一个……资产。”
“不。”林晚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是一个人。而且，现在他和我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我需要知道他的名字。”
她的坚持，让“代理人”感到了压力。他意识到，林晚正在试图确立自己的“地位”，而不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与瑞克交换了一个眼神。瑞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叫……诺亚。”“代理人”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的家人，也是我们组织的成员。他们自愿让他加入这个计划。”
自愿？林晚在心中冷笑。她很清楚，在沉降区这种地方，“自愿”这个词，往往意味着“别无选择”。
“他会怎么样？”林晚继续追问。
“他会在这里接受最好的照料，首到身体完全恢复。”“代理人”回答道，“然后，他会成为你的‘影子’。在必要的时候，为你的行动提供辅助，或者……成为你的替身。”
林晚沉默了。她知道，她无法改变诺亚的命运，至少现在不能。但她也下定了决心，她绝不会让他仅仅成为一个冰冷的“替身”。
她转身，准备离开。这场惊心动魄的救援，己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现在只想回到林曦身边，从女儿那里汲取力量。
“等一下。”“代理人”叫住了她。
他递过来一个黑色的金属手环。
“这是什么？”
“这是你应得的报酬，也是……你觉醒的代价。”“代理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的MX-7芯片，在刚才的意识桥接中，被诺亚那块失控芯片的能量洪流冲击，解锁了更高层级的权限。简单来说，它……升级了。”
林晚心中一动，她确实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数据处理能力，比之前强大了数倍。
“但这种升级，是有代价的。”“代理人”继续说道，“它现在需要更强大的能量供应，以及……更频繁的‘数据校准’，否则，你的意识会被海量的信息流冲垮，最终的结果，和精神崩溃没什么两样。”
他指了指那个手环：“这个手环，是特制的能量补充和数据过滤装置。你必须每隔十二个小时，就用它进行一次充能和校准。否则，后果自负。”
林晚接过了那个手环。入手处一片冰凉，而且分量不轻。她戴在手腕上，大小正好合适。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辅助设备。
这也是一条新的项圈，一个新的枷锁。
对方用这种方式，再次提醒她，无论她变得多强，她的命脉，依旧掌握在他们手里。
林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诊所。
当她走在“蠕虫道”那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时，她才真正感到了那份“觉醒的代价”有多沉重。
她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能“听”到，躲在暗处的交易者们，压抑的呼吸和窃窃私语。她能从他们的心跳和信息素的变化中，判断出谁在撒谎，谁在恐惧。
她能“看”到，隐藏在墙壁里的数据线缆中，正有加密的信息在飞速传输。她甚至能隐约地“读”出其中一些碎片化的内容——军火交易、人口贩卖、禁药配方……
整个地下黑市，在她眼中，不再是一个混乱的集市，而是一个由无数罪恶和欲望编织成的、脉络清晰的信息网络。
这些海量的信息，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大脑，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她必须耗费巨大的精力，才能筛选掉那些无用的“噪音”，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终于明白，“代理人”所说的“数据校准”是什么意思了。没有那个手环的过滤，她会活活被这些信息淹死。
她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充满了信息污染的地方。
当她终于回到地面，呼吸到沉降区那熟悉的、混杂着酸雨和臭氧的空气时，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回到家，林曦己经睡得很沉。呼吸机平稳地工作着，女儿的脸庞在柔和的指示灯光下，像个安睡的天使。
林晚坐在女儿床边，静静地看着她，试图用这份宁静，来冲刷自己脑海中那些肮脏的信息洪流。
她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环。
这就是代价。
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但也失去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无知”的权利。她看到了这个世界最丑陋、最黑暗的底裤。
她闭上眼，尝试着去主动运用自己新获得的能力。
她的意识，像一根无形的探针，顺着覆盖整个城市的公共网络，向上，再向上。
她轻易地绕过了那些民用的防火墙，穿过了商业区的加密网络。她的目标，是那座高耸入云的、代表着新港市绝对权力的……
“创世智脑”大厦。
她想看看，这座城市的“神”，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当她的意识探针，刚刚触碰到那座大厦外围的防御网络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恐怖的意志，瞬间降临了。
那感觉，就像一只蚂蚁，不知死活地，用触角碰了一下沉睡中的巨龙。
【侦测到非法意识入侵……来源分析……无法定位……威胁等级：未知。】
【启动‘地狱犬’一级警戒。】
一个冰冷、无情、如同神明宣判般的AI声音，在林晚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紧接着，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数据风暴，朝着她的意识探针，席卷而来。
林晚脸色煞白，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股力量当场碾碎。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切断了自己与网络的链接。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刚刚那短暂的接触，让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创世智脑”的可怕。那不仅仅是一个公司，那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庞大的人工智能集合体。
一个真正的……数字神明。
而自己，刚才的行为，无异于是在向这位神明，发起了最微不足道的挑衅。
觉醒的代价，她现在才真正地、切身体会到。
她不仅要承受信息洪流的冲击，还要随时面对来自“神明”的……
冰冷凝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