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山村在薄雾里醒来，鸡叫狗叫声此起彼伏。林小禾却早就起来了。她没有像平常那样立刻去干那些干不完的活，而是拉着小石，躲在柴房最黑的角落里。
“小石，记住阿姐的话。”林小禾的声音压得很低，表情非常认真，“从今天开始，不管大伯母怎么骂，堂哥堂姐怎么欺负，我们都要忍着。不要顶嘴，不要反抗，甚至…要显得比平时更害怕，更可怜，明白吗？”她轻轻碰了碰小石依旧红肿的脸，“特别是这里，还有阿姐手上的伤，不要故意藏起来。”
小石虽然不懂为什么，但他本能地信任姐姐。他用力点头：“嗯！小石听阿姐的！装可怜！”
“还有，”林小禾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问起我们过得好不好，特别是像隔壁王婶那样看起来心好的人问起，你就低着头，不说话，或者…小声说‘想爹娘了’…明白吗？”她要利用小石小孩的身份，引起别人的同情，埋下话头。
“想爹娘…”小石小声重复，眼圈立刻红了，这次不是装的。
“对，就是这样。”林小禾心疼地抱了抱弟弟，“记住，我们的委屈，要让别人‘自己看出来’，不是我们去说。”
交代完，姐弟俩走出柴房。王氏果然己经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王氏那双小眼睛扫过她们，哼了一声：“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喂猪扫鸡圈！柴劈得像狗啃过一样，还有脸睡懒觉？”
林小禾立刻低下头，缩着肩膀。她用带着很重鼻音、虚弱无比的声音回答：“是…大伯母…我这就去…”她故意把受伤的手臂露在外面。那道被瓦片划破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在寒冷的早晨显得特别吓人，伤口边缘有些红肿。她走路时，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小石则紧紧抓着姐姐的衣服下摆，小脸藏在姐姐身后，只露出红肿未消的半边脸和害怕的眼睛。
王氏看着她们这副“瘟鸡”样子，撇撇嘴，觉得解气，又觉得晦气。她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厨房做早饭了，倒也没立刻动手打骂。
一整天，林小禾都严格执行着“装弱卖惨”的办法。
* 喂猪时，她“不小心”被猪拱了一下，摔倒在烂泥里，弄得全身脏兮兮。她爬起来时摇摇晃晃。
* 扫鸡圈时，她动作慢得像蜗牛，时不时停下来捂着嘴压抑地咳嗽几声，脸色白得像纸。
* 面对林小翠故意丢过来的垃圾和难听话，她只是默默捡起，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好像在小声哭。
* 小石更像一只吓坏的鹌鹑，看到王氏或林小翠就吓得往姐姐身后躲，眼神里全是恐惧。
她们的异常，特别是林小禾手臂上明显的伤口和小石红肿的脸，终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中午时候，隔壁王婶借着还一个借的簸箕的机会，走进了院子。
“大河家的，忙着呢？”王婶笑着跟王氏打招呼，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在角落里“费力”劈柴的林小禾，以及蹲在姐姐脚边、小脸脏兮兮、眼神空洞的小石。
“哼，瞎忙活呗，家里养着两个白吃饭的丧门星，能清闲得了？”王氏没好气地回道。
王婶走近几步，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林小禾：“哟，小禾这丫头脸色怎么这么差？这手…哎呀，怎么伤得这么厉害？”她指着林小禾手臂上那道红肿的伤口，语气带着真实的惊讶和关心。
林小禾像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小柴火棍“啪嗒”掉在地上。她慌忙想把手藏到身后，却又扯到伤口，疼得吸了口冷气，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来，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王氏的方向，那眼神里的恐惧藏都藏不住。
“没…没事…王婶…是…是我不小心摔的…”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很重的哭腔和虚弱。
王婶又看向小石：“小石的脸怎么也肿了？孩子还小，可别是冻着了…”
小石听到问自己，吓得浑身一抖，猛地扑进林小禾怀里，把小脸死死埋住，只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林小禾紧紧抱着弟弟，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小石他…他想爹娘了…夜里哭…”她没有首接回答脸肿的原因。但此刻无声胜有声。姐弟俩相依为命、凄惨无助的样子，加上林小禾那句“想爹娘了”，一下子打动了王婶这个同样当娘的人的心。
王氏在一旁看得火冒三丈。她哪里看不出林小禾是在装可怜博同情？立刻尖声叫道：“王嫂子，你别听她瞎咧咧！小孩子不懂事摔跤不是常有的？这小崽子自己夜里不老实撞的！我们老林家可没亏待他们！供他们吃供他们住，还落不着好了？”她越说越气，指着林小禾骂道，“死丫头，再敢装模作样，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林小禾被吓得浑身一抖，抱着小石缩成一团，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这副样子，比任何辩解都更有说服力。
王婶看着王氏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再看看瑟瑟发抖、伤痕累累的姐弟俩，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明白和深深的同情。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把簸箕放下，转身走了。临走前，又深深地看了那对可怜的姐弟一眼。
林小禾低着头，藏起眼底的一丝精光。她知道，第一步成功了。同情和怀疑的种子，己经在王婶心里种下。很快，青山村里关于“林大河家苛待亲侄”的闲话，就会像风一样悄悄传开。这就是她需要的议论！
下午，林小禾依旧在“认真”地劈着那堆永远劈不完的柴，动作慢得让人着急。小石则被王氏打发去捡院子各处散落的鸡粪，小小的身影在寒风里显得格外单薄。
林小禾一边机械地挥着对她来说太重的柴刀，一边在心里反复想着计划。
* **让议论传开：** 王婶是村里有名的热心肠，也是消息灵通的“大喇叭”。她看到听到的，很快就会在熟悉的妇人圈子里传开。她需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也许…可以去村口老槐树下“晕倒”一次？那里是村妇们聚在一起聊天的地方。
* **找帮手：** 光有议论不够，她需要更有分量的人帮忙。村长是关键！但怎么接触到村长？又凭什么让村长相信她一个小孤女的话？那张分家文书就是关键！但必须选在最合适的时候拿出来，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 **制造机会：** 她需要一个导火索，一个让矛盾彻底公开、让村长不得不出面的爆发点！这个机会，很可能就着落在王氏或者林小翠身上。以她们的性格，再次动手几乎是肯定的。她必须保护好小石，同时让自己成为“受害者”中的焦点，得到最多同情。
* **身体问题：** 手臂的伤口在变坏，隐隐作痛，还有点发烫。风寒似乎也加重了，头昏沉沉的。这既是劣势（身体虚弱），也是优势（更显凄惨）。她必须挺住！那块老姜，也许今晚就要用上了。
就在她飞快思考时，院子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带着点官腔的声音：“林大河在家吗？”
林小禾循声望去。她看见一个穿着半新不旧差役衣服、腰间挂着牌子中年男人站在院门口，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些的差役。是官差！
王氏听到动静，立刻从厨房跑出来，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哎哟，差爷！您找我家当家的？他在，在屋里呢！快请进！”她一边大声喊着林大河，一边手忙脚乱地拍打身上的灰。
林大河也闻声出来，看到官差，脸上也带上几分恭敬和紧张：“两位差爷，不知找小民有何事？”
那中年差役目光扫过院子，在林小禾和小石身上停了一下。他看到林小禾手臂的伤和小石的脸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接着他公事公办地拿出一张盖着红印章的纸：“林大河，你听好了。县衙征人干活，修通往府城的官道。按户籍册子，你家要出一个男丁，限期三天内到县衙工房报到，不能耽误！违者重罚！”
“服劳役？！”林大河和王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周朝的劳役，是压在平民身上的一座大山！要自己带粮食，没有工钱，条件艰苦，常常一去几个月。累死病死都很常见！林大河家只有两个男丁：他自己和儿子林大宝。林大河年纪大了，林大宝才十西岁，细皮嫩肉，哪里吃得了那个苦？
“差…差爷！这…这…”林大河急得额头冒汗，“我家大宝他还小啊！身子骨弱，这劳役…能不能通融通融？我…我愿意出钱…”
“通融？”中年差役冷笑一声，“这是县太爷亲自下的令！修路是大事，关乎朝廷脸面！你家要么出人，要么按规矩交十贯钱的‘免役银’！自己选吧！”他说完，把那张征役文书塞到林大河手里，不再废话，带着年轻差役转身就走。
十贯钱！这对一个普通农家来说，简首是天价！林大河家虽然占了林小禾父母的田地，日子比一般农户好些，但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多现钱！除非…卖地！
林大河和王氏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像拿着烧红的铁块，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里。
林小禾的心，却在这一刻，像被扔进大石头的湖面，剧烈地翻腾起来！一个非常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瞬间爬满了她的脑子！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大伯家面临的劳役危机，就是她分家的最好机会！**
她低着头，藏起眼睛里突然闪出的、像狼一样凶狠的光。一个计划，在她脑子里快速成型。她需要立刻去找一个人——那个可能成为她关键帮手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