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里的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云娘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着那枚铜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年我背着药箱逃进苍龙山,山贼的刀都砍到后颈了,是个穿玄色劲装的男人撞开我。"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药纸,"他说'赵府的人,不能见死不救',然后...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沈昭棠盯着铜牌上斑驳的"赵"字,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后院桃树下捡到的染血黑袖——那布料的纹路,和赵轩常穿的青衫里衬截然不同,倒像极了某种暗卫服。
她余光瞥见赵轩攥着桌角的手,指节泛出青白,喉结动了动:"这是我祖父亲卫的腰牌。"他的声音发涩,"我幼时见过,每个亲卫腰牌内侧都刻着'忠武'二字。"
云娘的手一抖,铜牌"当啷"掉在桌上。
她慌忙捡起翻转,烛火映出内侧两个模糊的小字,像两道闪电劈开她二十年的迷雾:"忠...武..."
"当年赵家军溃败时,亲卫营全员断后。"赵轩低头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缝间漏出的声音带着碎冰碴,"我祖父的手令里说过,有个周姓副将擅使柳叶镖..."他突然抬头,目光灼灼扫过沈昭棠,"半月前我在后山发现的染血黑袖,袖扣是青铜兽首,和这腰牌的纹路——"
"苍龙山南麓的废弃驿站。"云娘突然插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最后说'去驿站地窖',我当时以为是藏银的地方...可等我带着药箱再回去,地窖塌了半边。"她抓起桌上的铜牌塞进沈昭棠手里,"天亮就走,我要亲眼看看。"
沈昭棠捏着温热的铜牌,玉坠在袖中微微发烫。
她能感觉到赵轩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像团烧得正旺的火——他太需要这样的线索了,自三年前灭门案后,每片碎瓷都可能拼出真相。"泽辰守外围,泽月跟我探路。"她快速扫过众人,"云姨带药囊,陈先生(赵轩化名)拿火折子。"
天刚蒙蒙亮,一行人就进了苍龙山。
废弃驿站隐在两丈高的荒草里,断墙爬满野葛,门楣上"安远"二字只剩半截"远"。
林泽辰提剑劈开挡路的荆棘,碎石簌簌落在他脚边:"有打斗痕迹。"他蹲下身,指尖划过青石板上的凹痕,"刀鞘磕的,至少七人。"
云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绕过断墙,发间银簪勾住一截褪色的红绸——和她腕间那截旧红绳一模一样。"就在这儿。"她扑到满地碎砖前,指甲抠进泥里,"地窖入口在葡萄架下...葡萄架..."
林泽月抽出腰间短刀,三两下削断缠绕的野藤。
石板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赵轩划着火折子当先下去,火光映出半具残骨,肋骨间插着半截锈剑,身侧有个腐烂的木盒,半卷染血的纸页露在外面。
"停。"云娘的声音在发抖。
她顺着梯子滑下,跪在残骨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截红绸——和她腕上的,是同一段。"当年我跑的时候,红绳勾断了。"她扯下自己腕间的旧绳,系在残骨的指骨上,"原来你捡走了..."
赵轩蹲在木盒旁,用帕子裹着捡起那半卷纸。
墨迹虽褪,"赵"字印鉴却清晰如昨:"命副将周烈带兵护送医官云娘及秘方至安全地带...若有不测,以腰牌为信,寻我赵氏后人..."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这是祖父的亲笔,他的私印我认了二十年。"
云娘的眼泪砸在残骨上,溅起细小的灰尘:"我以为你是贪图秘方...原来你是怕我被人灭口。"她捧起那截断剑,剑格上"周"字刻痕还在,"周大哥,我给你带了田七,当年你说受了刀伤要敷这个..."
沈昭棠站在地窖口,看晨光透过破瓦洒在云娘背上。
她摸出玉坠,纹路在光下泛着淡金,竟和残骨旁木盒的暗纹严丝合缝。"云姨。"她轻声唤,"周副将用命护下的秘方,该让更多人受益了。"
云娘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眼里却有了活泛的光:"我教你认药草,你用玉坠种药材,咱们在青岚村开间'杏林坊'。"她转向赵轩,将那枚重新打磨的铜牌郑重别在衣襟上,"以后,我也是赵府旧部了。"
回到竹屋时,夕阳把窗纸染成蜜色。
云娘翻着赵轩从旧书摊淘来的古医籍,指尖突然顿住。
她凑近油灯,又抬头看向沈昭棠,瞳孔里映着玉坠的光:"昭棠,你这玉坠的纹路...和《天衍脉经》里的'九叶灵芝生长图'..."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手指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
晚风掀起半开的窗,一页纸轻轻飘落在地。
沈昭棠弯腰去捡,瞥见上面画着株奇异的药草,茎叶脉络竟与玉坠上的纹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