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青砖被晨露浸得发滑，苏檀蹲在火盆边时，绣鞋尖沾了星点黑灰。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里翻卷的残布，指尖突然顿住——一片焦黑的绢帛在火舌中翻了个身，露出半枚暗红印记。
"老侯爷请看。"她屈指捡起那片残布，吹去浮灰，露出印记边缘的"青梧堂"三个字，"这火漆印我前日在库房旧契上见过，是毒医门派对重要交易的标记。"
老侯爷的拐杖重重戳在青石板上，震得供桌上的香炉都晃了晃："沈医正，你且看看！"
沈云娘接过残布的手稳如磐石，指腹在火漆印上反复。
她腰间的药囊随着动作轻晃，散出淡淡艾草香："此印纹路与我当年在太医院见过的青梧堂密档一致。"她抬眼时目光如刀，"能拿到这种印的，要么是青梧堂座上宾，要么......"
"要么是签了三年以上血契的供货人。"苏檀替她补完后半句，声音清凌凌撞进众人耳中，"姐姐与青梧堂的交易，怕不是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裴砚突然上前一步，玄色广袖带起一阵风，将火盆里的灰烬卷得盘旋上升。
他盯着苏檀手中的残布，喉结动了动："查账册。"
话音未落，一道素色身影从偏廊转出来。
柳姨娘攥着一方帕子，帕角绣的并蒂莲己洗得发白："世子爷，我昨日整理老夫人旧物时，见西厢房书案下有个暗格......"她指尖微微发颤，却将一本镶铜边的账册递了过来，"许是能派上用场。"
顾蘅原本瘫在廊柱边，听见"账册"二字突然首起腰。
她鬓边的珍珠簪子撞在柱上，"当啷"坠地："那是......那是我替母亲整理的药材清单！"
"药材清单会写'月供断肠草十斤'？"裴砚翻开账册的手骤然收紧，纸页在指节间发出脆响。
他扫过最后一页的署名，抬眼时目光冷得能结霜，"顾蘅，这是你的字迹。"
顾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熟悉的簪花小楷，耳中嗡鸣如雷——那是她每月与青梧堂交割时，为掩人耳目写在药材单背面的暗语。
可她明明将账册锁在西厢房暗格里，怎会......她猛地抬头看向柳姨娘，正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眼。
"我不过是代为采买！"顾蘅踉跄着扑向老侯爷，绣鞋踩住自己的裙角，"祖父明鉴，那些药材是给祠堂供佛的！"
"供佛用七步倒？"苏檀从袖中抽出一封染了茶渍的信，信口的火漆印与残布上的如出一辙，"青梧堂的赵管事说，去年腊月你亲自去堂口，说'要最烈的毒，见血封喉的'。"她将信拍在供桌上，"他还说，你当时说......'等那小蹄子穿上嫁衣，便是她的死期'。"
祠堂里瞬间落针可闻。
老侯爷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瓷片溅到顾蘅脚边。
他望着跪在面前的孙女，眼眶涨得通红："你娘咽气前拉着我的手，说'蘅儿自小没了娘，您替我疼她'......"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住拐杖，"去佛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门槛！"
两个粗使婆子上来架人。
顾蘅突然暴起，指甲划破左边婆子的手背，却被右边婆子反剪了双臂。
她望着苏檀，泪水混着脂粉在脸上冲出两道沟："你以为赢了？
等我出去......"
"带下去。"裴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他望着顾蘅被拖走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苏檀。
晨光透过祠堂的雕花窗棂落在她脸上，将她眼底的暗芒照得一清二楚："你早就算好了。
从发现银针，到找柳姨娘翻账册，再到那封匿名信......"他伸手按住她肩头，"你到底要什么？"
苏檀抬头看他。
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一道淡白的疤——那是幼年时顾蘅推她撞在炭盆上留的。"我要她亲手种的因，结出自己的果。"她轻轻扯住他的衣襟，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我还要......"
"阿檀！"柳姨娘突然从偏门探进头，"老夫人房里的张妈妈说，佛堂的门锁该换了，夜里风大......"
苏檀松开手，朝柳姨娘点点头。
她望着裴砚身后渐暗的天色，袖中瓷瓶里的银针微微发烫——佛堂的香灰下，该藏着顾蘅当年害白月光的证据吧？
暮色漫上飞檐时，苏檀站在庭院里望着佛堂方向。
晚钟响起的刹那，她摸了摸袖中那把从柳姨娘处得来的铜钥匙，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今夜的月光，该照照佛堂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