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如火如荼,吴锦夏在“前来”咖啡店的“偷师”也渐入佳境。
她和谭淼之间,那层坚冰似乎在日复一日的研磨、萃取、蒸汽轰鸣和深夜烘焙的暖香中,悄然融化着。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张力在两人之间流转。
一天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
谭淼在调试一款新到的巴拿马瑰夏豆。吴锦夏趴在吧台对面,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专注的动作。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
“谭店长,”吴锦夏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鼻音,
“你不觉得,咖啡很像人生吗?要经历烘焙的烈火,研磨的粉碎,热水的淬炼,才能…嗯…释放出最好的味道?”
谭淼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她。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像一粒咖啡豆。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掠过她鼻尖上不知何时蹭上的一点抹茶粉。
“歪理。”
他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布粉,“咖啡就只是咖啡,人生又不是千篇一律的苦,都是人闲来无事赋予的情感。”
吴锦夏也不恼,笑嘻嘻地:“也对!像我们谭店长的人生肯定只有甜!”
谭淼没理她,扣上手柄,启动萃取机。
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流出,浓郁的白色花香和明亮的柑橘酸质瞬间弥漫开来。
吴锦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嗅觉失灵,但她却觉得她好像闻到了,说地有鼻子有眼:
“哇…这个好香!像…像春天刚下过雨的森林!谭店长,我觉得你像这个!”
她指着那杯瑰夏。
谭淼将萃取好的浓缩倒进一个预热好的骨瓷杯,推到她面前。“喝。” 依旧是冷硬的口吻。
吴锦夏小心地捧起杯子,小口啜饮。
高温下,瑰夏特有的、爆炸般的白色花香和柑橘调冲击着味蕾,随后是柔和的红茶感和蜂蜜般的甜感,余韵悠长干净。
“好喝!”她眼睛亮晶晶的,“不过…还是有点复杂,有点…难懂。”
她看着谭淼,意有所指地小声嘀咕,“就像某人。”
谭淼擦着蒸汽棒的手似乎顿了一下,没说话。
只是在她放下杯子时,他拿起旁边一小碟他亲手烤制的杏仁酥饼,无声地推到她手边。
就在吴锦夏以为这样有事做咖啡、无事逗谭淼的快活的日子会继续下去。
“前来”咖啡店招到了一位新的店员。
这简首是天大的坏消息!
“好消息啊,真没想到我的兼职的生活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吴锦夏笑着对谭淼说。
“嗯。这半个月的工资我微信转给你了,你明天开始就不用过来了。”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打烊的咖啡店只开了两人头顶那一盏灯,吴锦夏告别离开后,谭淼久违得坐在那里,拿出画本画画。
有时候真想和会画画的人拼了。
面无表情地画出:男人歪着头看桌上,那杯刚做好的咖啡旁边,穿着女仆装,还没咖啡杯高的少女,踩着碟子,举着搅拌棒捣烂完美的心形拉花。
这是冷都男和守护甜心?
你也会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回家路上,吴锦夏循着路灯,在昏黄的路上踢着石子。
唉,一想到不能待在谭店长身边,吴锦夏就不得劲,但她确实咖啡也学得差不多了,她的花屿咖啡差不多要忙起来了。
呜呜呜,一想到忙起来就好久不能来骚扰,不对,不能来喝谭店长做的咖啡,她就难过。
新店员是一个高大阳光、笑容灿烂的男大学生,叫陈阳。
手脚麻利,学习能力强,对咖啡充满热情,嘴还特别甜,一口一个“淼哥”、“夏姐”,很快就融入了店里。
陈阳青春洋溢,对谭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对吴锦夏也格外殷勤,知道吴锦夏不再以店员的身份出现在咖啡店,也会慷慨地请她喝一杯冰拿铁。
吴锦夏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干活也卖力,在写新店策划案之余,经常跟他有说有笑。
这天下午,肖潇风风火火地冲进“前来”咖啡店,她是来找吴锦夏商量下周“花屿咖啡”三店开业庆典活动的鲜花布置方案的。
两人窝在角落的卡座里,对着平板电脑讨论得热火朝天。
“锦夏!你看这个巨型花束拱门设计怎么样?放在新店门口,绝对吸睛!”肖潇指着屏幕,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
“好是好,就是成本…林嘉儒那边预算卡得死紧…”吴锦夏皱着眉,手指滑动着预算表。
“哎呀!你跟他撒个娇嘛!资方爸爸这点面子还不给?”肖潇大大咧咧地调侃,
“再说了,你这‘花屿’势头这么好,到时候他还乐得加大投资呢!我看好你哦,未到时候连锁店开遍全国,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肖潇的声音清脆响亮,在相对安静的咖啡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正在操作台后指导陈阳打奶泡的谭淼,动作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吴锦夏连忙去捂肖潇的嘴:“嘘!你小声点!别让谭淼听到了…”
“不是吧,我的姐!你天天泡在咖啡店,竟然到现在都没给谭店长说吗?”
肖潇连忙压低声音,“我去!姐,你还是早点和谭店长老实交代吧,还能死得快一点,没这么煎熬。”
“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嘛,再说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吴锦夏摸了摸鼻子。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咚作响。
林嘉儒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紫色西装,嘴角噙着他惯有的、带着点玩味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径首朝着吴锦夏她们的卡座走来。
“吴老板,肖小姐,”林嘉儒笑容可掬,将文件袋放在桌上,
“追加投资的合同,法务那边走完了,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新店开业在即,资金己经到位了。” 他目光扫过吴锦夏,带着点促狭,
“‘未来的咖啡女王’,可别耽误了登基大典。”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咖啡店。
吴锦夏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个死装货,拿她当日本人整!
操作台后,谭淼手中的金属拉花缸“哐当”一声,重重地磕在了不锈钢操作台上。
奶泡溅出些许,沾湿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目光越过桌子,精准地、冰冷地,落在了卡座里。
他看到吴锦夏瞬间煞白的脸,看到肖潇捂住嘴、一脸闯祸的惊慌,看到林嘉儒脸上那抹了然又带着点看好戏的笑容。
更刺眼的,是桌上那份摊开的、印着“花屿咖啡追加投资协议”字样的合同文件。
以及,吴锦夏面前那杯,由陈阳刚刚在她“指导”下完成的、奶泡上还歪歪扭扭画着一个笑脸的拿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气里浓郁的咖啡香,瞬间变得冰冷而苦涩。
谭淼站在那里,像一座骤然冰封的火山。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着吴锦夏,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被愚弄的愤怒、冰冷的失望,以及一种深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吴锦夏张了张嘴,想解释:“谭淼,我……”
谭淼却猛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他摘下沾了奶渍的围裙,动作有些僵硬地扔在台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他看也没看旁边不知所措的陈阳,径首走向后厨的方向,脚步沉重。
“淼哥…”陈阳小声唤道。
回答他的,是后厨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的巨响。
那声巨响,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吴锦夏的心上,也砸碎了这半个月来所有小心翼翼积累起来的温情与默契。
她看着那份刺眼的合同,看着林嘉儒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看看那扇紧闭的后厨门。
完蛋。
完蛋也得继续工作。
随着吴锦夏与林嘉儒敲定合作,“花屿咖啡”项目正式落地。
繁琐的法律文书、公司章程、注资协议、品牌授权合同……如同一座大山压来。
吴锦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宋霖。
“宋大律师!江湖救急!”吴锦夏抱着厚厚一叠文件,可怜巴巴地出现在宋霖的律所办公室,
“林嘉儒那奸商的合同,我看得眼晕,你帮我看看呗?费用按市场价!不让你白干!”
宋霖看着眼前这个风风火火、眼神晶亮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着急,先坐下歇会儿。怎么来的呀,满头大汗的。还有吴老师,我的咨询费按小时计,很贵的,你确定?”
“知道知道!林老板买单!”吴锦夏笑嘻嘻地把文件堆到她桌上,
“这春天还没怎么过就立夏了,也没个过渡让我适应适应,热死了。阿霖姐姐,辛苦你帮好姐妹把关嘛!”
“好姐妹?”宋霖挑眉,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语气听不出喜怒,
“行吧,放这儿。不过提前说好,涉及工作,我可不会因为‘好姐妹’就手软。”
“知道啦宋大律师!你最公正了!”吴锦夏双手合十,笑容灿烂,毫无心机。
宋霖看着她毫无防备、全然信赖的笑容,心头却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她垂下眼,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开始专注地翻阅文件。
在专业领域,她依旧是那个犀利冷静的宋律师,逐条分析利弊,指出潜在风险。
甚至为了一个品牌独立运营权的条款和林嘉儒的律师在电话里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为吴锦夏争取到了最大的自主空间。
吴锦夏在一旁听得星星眼,只觉得有宋霖在,无比安心。
然而当工作结束,吴锦夏自然地挽住宋霖的胳膊,嚷嚷着“辛苦啦大功臣!走,我请你吃好吃的!”
那亲昵的肢体接触和毫无界限感的热情,却让宋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拿起外套:“谢谢,不过不了,晚上乐队排练。”
“哦…那好吧。”吴锦夏有些失望,但很快又元气满满,“那改天!再叫上谭淼一起给你捧场?让他也见识见识我们宋大主唱的风采!”
宋霖脚步顿住,回头看了吴锦夏一眼,那眼神很深,像寂静的深潭,蕴藏着吴锦夏看不懂的波澜。
她最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转身离开的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吴锦夏的“好姐妹”三字,像甜蜜的枷锁,让她靠近,也让她痛苦。
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与吴锦夏见面的频率,回复消息的时间也拉长了。
吴锦夏偶尔抱怨“小霖姐姐你最近好忙”,她也只是用“案子多”搪塞过去。
“花屿咖啡”的种子,最终落在了吴锦夏自己那家小小花店的二楼。
这里原本是仓库和她的休息室。
地方不大,但胜在位置不错,楼下就是她经营多年、积累了不少熟客的花店。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