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的后背重重撞上枯井石壁，潮湿的苔藓在粗布麻衣上蹭出斑驳的绿痕。坠落时卷起的尘埃尚未散尽，井口传来侍卫甲胄相撞的声响，她慌忙捂住口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月光斜斜切进井中，在水面投下一道碎银似的光带，倒映着她苍白的脸。
"跑不了的，小娘子。"上方传来阴冷的嗤笑，铁索坠入井中的哗啦声惊得姜禾浑身一颤。她攥紧腰间从侍郎府顺来的匕首，刀刃贴着掌心沁出的血珠，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当第一个黑影顺着绳索滑下时，她猛地挥刀，却在触及对方咽喉前被一把扣住手腕。
"是我！"低沉的嗓音裹着浓重的喘息，姜禾借着微弱月光看清沈砚清紧绷的下颌线。他的玄色官袍沾满泥浆，发冠歪斜，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束发此刻散落几缕垂在额前。不等她开口，沈砚清突然将她拽进怀里，箭矢擦着耳畔钉入井壁，溅起的碎石划破她的脸颊。
"萧驰野在上面。"沈砚清贴着她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泛红的耳垂，"我们拖住他们，等他..."话音未落，又有三道黑影跃下，弯刀泛着森冷的寒芒。姜禾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沈砚清揽着旋身避开攻击，后背抵上潮湿的井壁。
"小心！"她突然瞥见右侧刺客扬起的袖箭，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去挡。沈砚清瞳孔骤缩，在暗器触及肌肤的瞬间翻转手腕，袖中软剑出鞘如白蛇吐信。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炸开，姜禾只觉手腕被人用力一带，整个人跌进一片带着血腥味的怀抱。
井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驰野的怒吼震得井壁簌簌落土："沈砚清！你敢让她少根头发——"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姜禾挣扎着要抬头，却被沈砚清按住后脑埋进他胸口。"别动。"他的声音比平日更沙哑，带着压抑的颤抖，"血溅到眼睛里会疼。"
姜禾这才发现他左肩插着支短箭，暗红色的血正顺着衣料往下渗。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后背，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你受伤了？"沈砚清却突然轻笑出声，温热的血滴落在她发顶："原来姜姑娘也会担心我。"
上方的打斗声逐渐平息，萧驰野探出头时，正看见沈砚清垂眸凝视姜禾的模样。少年将军的瞳孔猛地收缩，绳索哗啦坠下的声音惊飞了栖在井边的夜枭。"沈砚清！"他几乎是跳下来的，靴底重重砸在积水里，"你抱着她作甚？"
沈砚清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指尖擦过姜禾发烫的脸颊时故意停顿了一瞬："萧将军来得不巧，方才若不是我..."话未说完，萧驰野己经拎着他的衣领抵在井壁上："姓沈的，别以为本将军不敢在这杀了你！"
"够了！"姜禾突然尖声打断，眼眶通红地瞪着两人，"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追兵，你们要死在这里吗？"她的声音在井中回荡，惊起一群蛰伏的蝙蝠。沈砚清垂下眼睫掩去笑意，萧驰野则愤愤地松开手，却在转身时偷偷往姜禾手里塞了颗蜜饯。
三人沿着井底暗河摸索前行，潮湿的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姜禾走在中间，左边是持剑警惕西周的沈砚清，右边是举着火折子的萧驰野。火光跳跃间，她看见两人衣袍上交错的伤口，突然想起沈砚清母亲留下的菜谱，想起他在尚书府崩溃的模样。
"其实..."她刚开口，前方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沈砚清和萧驰野同时将她护在身后，软剑与长枪出鞘的声音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姜禾从两人肩膀的缝隙望去，只见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是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犬。
"捂住口鼻。"沈砚清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冷静，他解下外袍裹住姜禾，"这些畜生怕是被人下了药。"话音未落，领头的野犬己经扑了过来，腥臭的口水滴在姜禾手背。萧驰野的长枪横扫过去，却在触及犬群的瞬间被死死咬住枪杆。
混乱中，姜禾感觉腰间一松，沈砚清的软剑不知何时己经握在她手中。"往眼睛刺。"他贴着她耳边说，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别怕，我在。"姜禾握紧剑柄，在野犬扑来的刹那闭眼挥剑。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刺鼻的腥味几乎让她作呕。
当最后一只野犬倒地时，姜禾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沈砚清立刻蹲下身，用手帕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污。"做得很好。"他的拇指无意识着她的脸颊，眼里是姜禾从未见过的温柔。萧驰野突然粗暴地将她拽进怀里，披风裹住她微微发抖的身体："笨死了，下次躲我身后！"
暗河尽头的微光逐渐清晰时，姜禾听见沈砚清轻笑了一声。她抬头望去，月光穿过头顶的石缝洒落，在两个男人身上镀上一层银边。一个满身血腥却笑得从容，一个绷着脸却把她搂得死紧。井底的寒意尚未褪去，心口却泛起奇异的温热。
爬出井口的瞬间，姜禾看见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一片栖息在枝头的寒鸦。她摸了摸怀中藏着的半块碎玉，那是方才在侍郎府暗室捡到的，上面刻着的莲花纹样，竟与沈砚清母亲的菜谱封皮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