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秋雨裹着桂花香漫进禾香斋时,姜禾正将刚出炉的蟹粉小笼包摆上乌木食盒。笼屉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棂,却遮不住门口停驻的三乘朱漆马车——车辕上分别刻着相府云纹、枢密院虎头与御史台獬豸图腾。
“姜娘子好雅兴。”丞相府的管家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跨进门槛,锦缎鞋面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我家大人听闻娘子新制了蟹酿橙,特命小人来讨教一二。”话音未落,另一道粗粝嗓音便从院外传来:“讨教?不过是想套姜娘子的方子罢了!”
姜禾抬眼望去,见枢密使的亲卫统领手持玄铁长刀立在月洞门前,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青瓷冰鉴的小厮。冰鉴未开,凉意己浸透空气,隐隐可见鉴中盛着的东海冰鱼。
“诸位既是为美食而来,不如入内一叙?”姜禾捏着帕子掩住唇角的苦笑。自礼部尚书倒台后,这样的场面几乎每日都在上演。她侧身让出通路,目光不经意扫过墙角的竹影——那里藏着沈砚清留下的暗卫,此刻正将檐角铜铃拨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前厅八仙桌很快被各色拜帖与礼盒堆满。丞相送来的翡翠镶金箸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枢密使的冰鱼渗出的水渍洇湿了桌布,御史大夫则命人抬来整株挂满石榴的盆栽,红果压弯的枝桠几乎扫到姜禾发间的银簪。
“听说娘子曾用豆腐雕出牡丹,不知能否为老夫重现?”丞相着白玉扳指,看似随意的问话里藏着试探。姜禾取过厨娘递来的嫩豆腐,指尖翻飞间,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牡丹己在青瓷盘中绽放。她余光瞥见御史大夫袖中滑出半张字条,上面隐约可见“沈党”二字。
“这雕工倒是巧夺天工。”枢密使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杯盏叮当作响,“只是如今太子体弱,宫中正缺会做滋补膳食的庖厨……”话未说完,相府管家己接口道:“姜娘子这样的人才,自然该留在民间造福百姓。”
姜禾将牡丹豆腐推到桌心,笑道:“诸位大人不如尝尝这道菜?”她揭开一旁的食盒,露出用鱼子酱与松露点缀的豆腐羹,“看似普通的豆腐,实则用鸡汤煨了三个时辰,再配上西域进贡的香料。”香气散开的刹那,众人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趁着权臣们举匙品尝的间隙,姜禾从袖中摸出三张叠好的荷叶。这是她昨夜用紫苏汁写就的密信,分别藏着不同的假消息。将荷叶塞进对方掌心时,她压低声音:“大人可知,御膳房账本里缺失的那页,其实记着……”
暮色渐浓时,权臣们带着各自的“收获”离去。姜禾倚着门框望着满地狼藉,忽觉肩头一沉。回头对上沈砚清染着墨香的衣袍,他手中握着半块未吃完的蟹壳黄,目光扫过桌上残留的蜜渍樱桃:“今日御史台弹劾我结党营私的奏折,可有你的手笔?”
“沈大人说笑了。”姜禾接过他递来的点心,咬下酥脆的外皮,甜腻的枣泥在舌尖化开,“我不过是个做饭的,哪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话虽如此,她却想起午后塞给枢密使的荷叶上,分明画着沈砚清与御史大夫把酒言欢的简笔画——这足以让素来忌惮沈砚清的枢密使,迫不及待地上演一出“恶人先告状”。
沈砚清突然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枣泥,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姜禾的心跳漏了一拍,却听他低声道:“小心萧驰野。他三日前调走了西北大营的三千铁骑。”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驰野的声音裹着秋风撞进耳膜:“姜禾!快备些能放三日的干粮,本王要连夜赶路!”
姜禾望着沈砚清骤然冷下的眉眼,又转头看向门外翻身下马、铠甲上还沾着血迹的萧驰野,突然觉得手中的蟹壳黄变得格外沉重。她转身走向厨房时,听见身后传来刀剑出鞘的清鸣——那是沈砚清的暗卫与萧驰野的亲随,在月光下无声地对峙。
灶火重新燃起时,姜禾将腌好的鹿肉塞进竹筒。她想起白日里塞给丞相的荷叶上,画着萧驰野与敌国密使会面的假象;而给御史大夫的那张,则暗示着沈砚清私通江湖门派。这些漏洞百出的“证据”,本是她为了离间权臣随手编造,此刻却在夜色中化作真实的暗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奔涌而去。
窗外,沈砚清与萧驰野的争执声忽远忽近。姜禾将最后一个竹筒封好,终于明白自己早己不是那个只懂做菜的穿越客——当美食成为权力的筹码,她亲手点燃的这场博弈,或许永远不会有收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