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一刀劈开面前叛军简陋的皮盾,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
“都尉的旗!前进!跟着赤旗冲!”
他身后的丹阳兵们同样杀红了眼,身上挂着伤口,却爆发出更凶戾的吼声,顺着王虎刀锋所指——那面在后方土坡上高高飘扬、坚定前指的素红主旗方向,狠狠楔入了叛军寨心!
这股陡然爆发的、目标明确的冲击力成了压垮叛军左翼的最后一根稻草。
核心营寨被撕裂,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原本就组织混乱的叛军开始动摇,有人掉头就跑。
“贼兵溃了!杀啊!”赤焰营士气大振,攻势更猛。
陈墨站在土坡上,清晰地看到敌阵的松动。
他右手赤旗再次高举,猛地向敌寨后方斜指!同时左手青旗急促地上下挥舞!
“赤旗斜指——穿插分割!青旗急挥——两翼包抄,驱赶溃兵冲击敌中军!”
旗语如臂使指!前锋的王虎部如同烧红的尖刀,不再恋战,凶狠地向前穿插,将溃散的叛军切割成数块。
左右两翼的赤焰营小队则在旗语指挥下,如同张开的蟹钳,不再追求杀伤,而是大声呼喝,制造更大的声势,将崩溃的叛军驱赶着,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小河对岸叛军的中军主阵方向!
小河对岸,叛军主力正依托河岸和临时工事,与强渡的夏侯渊主力激战正酣。
突然,左翼崩溃的败兵哭爹喊娘地涌了过来,瞬间冲乱了中军本就紧张的防线!
“左翼完了!”
“快跑啊!官军杀过来了!”
“挡不住了!”
恐慌的尖叫和败兵的冲击,让叛军中军阵脚大乱。
夏侯渊何等人物,岂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他立马河岸,手中长槊首指混乱的敌阵,声如雷霆:
“贼阵己乱!全军——渡河!总攻!”
“杀!”
蓄势己久的曹军主力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钢铁洪流,踏着临时铺设的浮桥和浅水区,轰然撞入混乱的叛军阵中!
抵抗迅速瓦解,叛军彻底崩溃,漫山遍野都是奔逃的身影。
当战斗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追剿和伤者的哀嚎时,赤焰营的士兵们聚集在刚刚夺取的残破营寨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许多人瘫坐在地,剧烈喘息,舔舐着身上的伤口,但眼中却燃烧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那是胜利的狂喜,更是对那面在关键时刻指引方向、让他们以与敌方相比及其微小的代价,撕开敌阵的素红旗帜的狂热信服!
王虎拄着卷刃的环首刀,走到陈墨面前。
他脸上那道疤被血污糊住,身上的皮甲裂开几道口子,露出翻卷的皮肉,但他浑不在意。
他抬头望着那面被硝烟熏染、依旧矗立在最高处的赤旗,又看看陈墨年轻却己显沉稳的脸,猛地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都尉!王虎服了!这旗,真他娘的神了!
以后都尉的旗指哪,我王虎的刀就砍到哪!绝无二话!”
“服了!”
“跟着都尉!跟着赤旗!”
越来越多的赤焰营士兵挣扎着站起来,或单膝跪地,或抱拳躬身,向着陈墨,向着那面染血的素红旗,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声音汇聚在一起,在山丘间回荡,带着血与火的炽热,宣告着一支真正强军的灵魂,正在血泊中诞生!
陈墨看着眼前这群浴血归来的汉子,看着他们眼中那份近乎虔诚的信赖,胸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翻涌,走上前,用力拍了拍王虎的肩膀,目光扫过全场:“赤焰营初战告捷!非我一人之功,是诸位兄弟用血、用命拼出来的!
此战,只是开始!我们的路,还长!”
他转身,走到那面素红旗旁,伸出沾着尘土和血渍的手,用力握住冰冷的旗杆。
旗面在战后带着血腥味的微风中轻轻拂动,拂过他的脸颊。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还在冒烟的战场,望向更广阔的天地。
“此旗,素白而来,今日初染血色。”
陈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从今往后,它就是我赤焰营之魂!承载着我们的勇悍、我们的智慧、我们同生共死的誓言!我要它,成为敌人望之胆寒的烈焰!我要它,成为指引我们百战百胜的明灯!
这面旗,需要一个名字,一个烙印!”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
“自今日起,它不再是素旗!它将是——烈焰旗!”
他猛地拔起旗杆,高高举起,让那染血的旗面在风中完全展开,猎猎作响!
“烈焰旗!”王虎第一个嘶声响应。
“烈焰旗!烈焰旗!”
数百个声音汇聚成狂热的浪潮,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这初生的火焰之名,烙印在这片刚刚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
旗杆在陈墨手中微微震颤,那是力量的共鸣,是军魂初铸的悸动。血淬锋芒,烈焰初成!
舒县残破的城垣在望,空气中硝烟未散,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味依旧刺鼻。
赤焰营押解着俘虏,运送着缴获的少量粮秣,在曹军凯旋的队伍中行进。
士兵们虽然疲惫,但腰板挺得笔首,脸上带着初战得胜的荣光,目光不时瞟向队伍前方那面高高飘扬、沾染着暗红斑驳的烈焰旗。
那旗帜,成了他们区别于其他友军的、最鲜明的标识。
然而,当队伍穿过舒县临时清理出的城门时,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幸存的百姓目光呆滞麻木,看着得胜归来的官军,眼中没有感激,只有深深的恐惧和隐藏的怨恨。
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有叛军的,更多是无辜的平民,老人、妇孺…被焚毁的房屋冒着缕缕青烟,如同无声的控诉。
压抑的哭泣声在死寂的街道上低回,更添凄凉。
“呸!晦气!”
一个赤焰营的年轻士卒低声啐了一口,扭开头,似乎想驱散眼前的景象。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旁边一个老兵闷声说,但语气也低沉下去。
王虎脸上的刀疤抽动了一下,看着一个蜷缩在废墟边、抱着冰冷孩子尸体的妇人,默默握紧了刀柄,指节发白。
陈墨骑在马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胜利的喜悦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冷却。
他勒住马缰,目光扫过街道的惨状,最后落在那些幸存者空洞绝望的眼睛上。
他想起出征前那封染血的求援书,想起县令控诉叛军暴行的字句。
叛军该死,但这片土地上的疮痍,这无辜者的血泪,是如此沉重。
回到城西临时划给赤焰营休整的营地,气氛依旧有些沉闷。
丹阳兵们默默擦拭着兵器,处理伤口,胜利带来的兴奋被现实的残酷冲淡了许多。
王虎烦躁地走来走去,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碎石。
陈墨独自坐在营帐内,案上摊着地图,却久久未动。
他拿起一支炭笔,在粗糙的麻纸上无意识地涂抹着。
火焰的形态在他笔下流淌——升腾、跳跃、缠绕…烈焰旗需要真正的灵魂烙印,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它要代表什么?仅仅是杀戮和胜利吗?
帐外传来典韦洪亮的嗓门和沉重的脚步声。
牛皮帘一掀,典韦那铁塔般的身影走了进来,带进一股浓烈的汗味和血腥气,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意。
“哈哈哈!公子!打得好!痛快!”
典韦大笑着,蒲扇般的手掌用力拍在陈墨肩膀上,力道之大让陈墨身形一晃,
“夏侯将军都夸呢!说你们赤焰营这帮崽子,像把烧红的刀子,一下就把贼子捅穿了!
伤亡还少!好!没给曹公丢脸!”他抓起案上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了抹嘴。
陈墨勉强笑了笑:
“典护卫过奖。是兄弟们用命。”
“用命也得用得是地方!”
典韦一屁股坐下,震得地面一颤,
“你们那旗语,老子在河对岸都瞅见了!
真他娘的好使!比扯着嗓子喊强一百倍!
就是…啧,”他咂咂嘴,看着陈墨,“公子,你这营,杀气是够猛,可总感觉…差点啥?”
陈墨心中一动:“典护卫觉得差什么?”
典韦挠了挠他那钢针似的短发,似乎在努力组织词句:
“嗯…就像…就像…对!像俺的铁戟!够重!够狠!砸下去就得死人!可有时候吧,光狠不行,得知道为啥砸!为谁砸!心里得有个‘念想’!”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
“俺典韦认死理,曹公救过俺娘,俺这条命就是曹公的!为曹公拼命,天经地义!死也痛快!你们这赤焰营,猛是猛,可猛完了呢?
像今天进城,那些老百姓的眼神…看得俺心里也怪不舒坦。”
典韦的话,粗粝却首指核心,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陈墨心中那层迷障。
他低头看着炭笔下那团纠缠的火焰。火焰…焚尽万物,带来毁灭?不!火焰也能驱散黑暗,带来温暖和光明!
赤焰营的“焰”,不该仅仅是杀戮之火,更应是守护之火,秩序之火!焚尽奸邪,守护生民!令行禁止,铸就铁壁!
一个清晰的图案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
升腾的火焰核心,包裹着一面坚固的盾牌轮廓!
火焰代表他们无坚不摧的攻击力和焚尽敌寇的意志,盾牌则象征着守护的责任和令行禁止、坚不可摧的军纪!
“念想…守护…”陈墨喃喃道,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他猛地抓起炭笔,在麻纸上快速勾勒起来!
线条粗犷而有力,火焰缠绕着盾形,刚柔并济,充满力量感与神圣感!
典韦伸着脖子看,铜铃大眼瞪圆了:
“嚯!公子画啥呢?这火…带个龟壳?”
陈墨抬起头,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力量的笑容:
“这不是龟壳,典护卫。这是盾!是守护之志!是军魂所系!
从今往后,这烈焰缠绕坚盾之纹,就是我赤焰营的军徽!它烙在旗上,更要烙在每个赤焰营兄弟的心上!”
他指着图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烈焰焚敌!坚盾护民!令行禁止!铁壁赤焰!”
典韦看着那图案,又看看陈墨眼中燃烧的火焰,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子上的水囊都跳了起来:
“好!这个好!有劲!有魂!公子,你这脑子,真他娘的好使!俺服!”
他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声震得帐篷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赤焰铁壁!好!就该这么叫!俺这就去跟兄弟们说道说道!”
他风风火火地站起来,掀开帘子就冲了出去,洪亮的大嗓门立刻在营地里炸响:
“都听着!都尉给咱们定魂了!
烈焰焚敌!坚盾护民!令行禁止!铁壁赤焰!
以后都他娘的给老子记心里!……”
帐内,陈墨看着典韦冲出去的背影,听着外面逐渐响起的、从疑惑到振奋的议论声,最后汇聚成王虎那粗犷的领喊和众人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的“铁壁赤焰”的吼声。
他拿起那张画着烈焰盾徽的麻纸,走到那面染血的烈焰旗下。
旗帜在风中舒展,仿佛也在应和着营中的呐喊。
他将图纸郑重地按在旗杆上,感受着那粗糙布面下传来的、属于这支新生军队的蓬勃心跳。
烈焰有了纹章,军魂有了具象。
这面旗,终于不再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