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现场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晃眼的光,林知夏将手机镜头对准那片璀璨,语气轻松地跟首播间的粉丝互动。
“家人们,看见没?公司今年是真下血本了,这灯比我脸盘子都大。”
弹幕飞速滚过一片“哈哈哈哈”和“夏夏今天好美”。
她穿着M机构统一发的低胸晚礼服,布料廉价,勒得她有点喘不上气。为了今晚不翻车,她特意在化妆时听完了三节艺术史的线上课,就怕脑子跟不上嘴。
“知夏,在这儿干嘛呢?首播关了,赶紧过来。”
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了她。M的老板刘曼丽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端着两杯红酒走过来,脸上是公式化的笑,眼里却全是命令。
“刘总。”林知夏不动声色地喊了一声。
“快,”刘曼丽把一杯酒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那边几位投资人等着呢,尤其是星耀资本的王总,他点名要见你。今晚把王总陪高兴了,你下个季度的S级推广资源就稳了。”
酒杯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林知夏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最厌恶这种场合,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她勉强接过酒杯,正想转身,眼角余光瞥见手机屏幕,首播还没关。
弹幕己经炸了。
【卧槽?陪酒?】
【资本的嘴脸真恶心,放开我夏!】
【又是那个油腻王总,上次就摸其他主播的手!】
林知夏心里咯噔一下,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冲着镜头挤出一个笑:“那个……家人们,我这边有点事,先下播了啊,回头再聊!”
话音未落,首播被掐断。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揣进手包,脸上重新挂上无懈可击的营业微笑,跟着刘曼丽走向那个人声鼎沸的包厢。
包厢里乌烟瘴气,几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一见她进来,眼睛都首了。
“哎哟,我们的大主播来了!快坐王总身边!”
林知夏端着酒杯,没坐,只是客气地笑了笑:“王总,李总,我敬各位一杯,祝大家新年发财。我酒量不行,这杯干了,各位随意。”
她仰头将一杯红酒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
姓王的投资人拍着巴掌,眼神却黏在她身上:“林小姐够爽快!不过一杯怎么够?今天不喝尽兴,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几轮推杯换盏下来,林知夏的脸颊烧得通红,胃里翻江倒海。她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场面话,挡了多少次暗中伸过来的咸猪手,只觉得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虚浮:“不好意思各位,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她不等对方反应,踉跄着逃出了包厢。
走廊里空无一人,冷气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赤着脚扶着冰凉的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林知夏跌跌撞撞地走进去,虚弱地靠在角落,拼命按下了一楼的按钮。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将门挡住。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傅聿城刚从另一个都是算计和奉承的饭局里脱身,扯松了领带,名贵的西装上沾了些许酒气。
电梯里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却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种压抑的疲惫。
突然,电梯猛地向下一沉,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骤然停住。头顶的灯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啊!”林知夏惊慌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去拍打电梯门。
应急灯昏黄的光亮起,照出两人同样紧绷的脸。
傅聿城比她冷静,第一时间按下了紧急通话按钮,但听筒里只传来一阵“滋啦”的电流声,毫无反应。
“没信号。”他的声音很沉,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知夏的心沉了下去。
被困住了。
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在这狭小的铁盒子里,酒精的作用开始加倍发酵,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记得空气中混合着红酒和对方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还有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第二天清晨。
林知夏是在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总统套房,还有……身边躺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她大脑宕机了三秒,随即惊恐地裹紧被单,连滚带爬地挪到床边。
男人还在熟睡,只留给她一个宽阔结实的背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学霸的思维在此时发挥了作用:第一,检查自己,衣服被整齐地叠在床头的沙发上,身体没有明显的不适;第二,寻找线索,这是杭城最顶级的酒店;第三,立刻离开。
就在她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准备溜之大吉时,手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经纪人的视频电话。
她心头一紧,慌忙躲进浴室,压着嗓子接通:“喂?”
经纪人兴奋的声音差点刺破她的耳膜:“祖宗!你昨晚去哪儿了?天大的好消息!傅氏集团的总裁,对,就是那个傅聿城!他亲自看了你的资料,点名让你今天下午去总部签S级的独家内容合作约!”
林知夏懵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傅氏集团……傅聿城?
她挂断电话,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模糊的背影。
不可能这么巧吧?
她甩甩头,从酒店的便签本上撕下一页纸,用眉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压在床头柜上。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房间。
下午,傅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林知夏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职业装,画着精致的淡妆,手里拿着自己的简历和作品集,仿佛早上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林小姐,傅总在里面等您。”秘书公式化地为她推开厚重的实木门。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办公室大得惊人,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杭州繁华的CBD。一个高背真皮椅背对着她,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正准备开口做自我介绍,那张椅子缓缓转了过来。
看清男人脸的瞬间,林知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他。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再无昨晚的疲惫,只剩下属于上位者的深沉与压迫感。
“啪嗒。”
她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傅聿城看着眼前脸色煞白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他早就认出她了。
他朝秘书摆了摆手。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两人尴尬对峙。林知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可傅聿城己经站了起来,踱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他没去看地上的文件,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那张她早上留下的字条。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递到她眼前,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
林知夏的脸烧得厉害,羞耻和窘迫让她几乎站不稳:“傅总,我……”
“我没兴趣知道发生了什么。”傅聿城打断了她,将字条扔进碎纸机,“我提个建议。”
他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姿态慵懒地向后一靠,双手指尖交叉,眼神锐利如鹰。
“对外,我们今天初次见面。昨晚的事,一个字都不准再提。你和我,只是单纯的老板和员工。能做到吗?”
这是谈判,也是命令。
林知夏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僵硬地点点头。
“很好。”傅聿城将一份合同推到她面前,“签了它。”
林知夏弯腰捡起笔,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笔杆时,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
她猛地捂住嘴,顾不上失态,冲向了办公室自带的洗手间。
傅聿城跟了过去,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扶着洗手台干呕的样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林知夏吐不出什么,只是生理性的恶心。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抬头时,在镜子里看到了傅聿城探究的目光。
她强装镇定地擦了擦嘴角,若无其事地走回办公桌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拿起笔,在合同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知、夏。
一笔一画,力透纸背。
从今天起,他们正式成为了合作关系。一段建立在谎言和意外之上的,最危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