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桉发起了高烧,病势汹汹。
在刺骨的湖水里浸了那般久,又加上前些日子伤口未欲,许是感染了。
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不病倒才怪。
丹青怕他将病气过给了自家小姐,严令禁止他踏出房门半步,更别提去绮罗院请安,需等病愈方可。
房内,纪桉自昏沉中被惊扰,他倏地睁眼,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待看清来人是自己心腹,那股杀气才缓缓敛去。
“瞧主上这眼神,还挺有神采,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陈汰吊儿郎当地倚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语带调侃。
纪桉揭去额上浸湿的布巾,挣扎着想坐起身,胸前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垂眸看去,只见胸膛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渗着草药的气息。
“主上旧伤迸裂,属下方才为您重新上药包扎了。”陆离正在收拾药箱,沉声说道。
纪桉赤着上身靠着床头,嗓音因高热而沙哑:“你们如何进来的?”
陈汰轻佻地晃着腿,“这尚书府三天两头地请大夫,消息都传到外头了。我这不是担心主上为博美人一笑,把小命都搭进去么?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好早日另谋高就。”
陆离冷冷扫了陈汰一眼,“休得胡言。”
陈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将茶杯放回原处。
陆离转向纪桉,神情凝重,“主上,您如今新伤旧患交加,实在不宜再耗费心神。那位苏二小姐心性乖张,手段狠戾,您若再为她以身犯险,只怕这副身子骨当真要撑不住了。”
纪桉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脑中的昏沉,只淡淡回了句:“我自有分寸。”
“主上心中有数便好。”陈汰的目光落在床头的一个物件上,伸手拿了起来,“便是此物,让主上甘愿跳那冰湖?”
纪桉眉心微蹙,“听谁说的?”
“整个苏府上下都传遍了。”陈汰将那块玉佩举到烛火前,只见温润的羊脂白玉上,精雕着缠枝莲纹,纹路细腻繁复,烛光下玉质更显通透,隐有宝光流转。
他咂了咂嘴,啧啧称奇:“果真是稀世珍品。京城里的贵人当真奢靡,我们在边境浴血搏杀,他们却拿这等万金难求的宝贝随意赏玩。”
陆离闻言亦是默然,心头泛起一丝寒意。
他们这些将士在沙场舍生忘死,守护的却是这般奢靡腐朽的朝廷。
当今天子沉迷丹道,为求长生而大兴土木,苛待功臣,早己失了人心。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誓死追随眼前的祁离慎。
此人虽身负污名,蛰伏于此,却有经天纬地之才,龙潜于渊,他日必能搅动风云,重塑乾坤。
唯有这样的主君,才值得他们交付性命。
烛火跳动,陈汰眼中精光一闪,忽然道:“主上,这块玉佩价值连城,若拿去换了银钱,足够为弟兄们添置一批精良兵刃,还能再购入百匹良驹了!”
纪桉眸色一沉,“拿来。”
陈汰悻悻地将玉佩递了过去,仍不死心地说:“主上,属下这主意不坏吧!”
纪桉接过玉佩,用一方干净的软帕,细细拭去上面的水汽,动作轻柔地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他将玉佩郑重地放入床头的一个锦盒内,盖好,落了锁。
随即,他才冷冷地瞥了陈汰一眼,吐出两个字:“不准。”
陆离出言安抚道:“陈汰,你莫要再为钱财之事分神。王爷旧部暗中接济的银两,加上各处田庄铺子的收益,尚能支撑一阵,眼下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纪桉对此不置可否,这些俗务他心中早有计较,转而问起正事:“江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闻言,陈汰神色一肃:“回主上,阿肆己经设法混入了漕运的船帮,但那些老油条一个个滑不溜手,嘴巴严实得很,暂时还没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急,总有狐狸露出尾巴的时候。”纪桉沉吟片刻,目光幽深,“让阿肆换个方向,去查查江州近几年失踪的脚夫流民,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陈汰一脸费解,“私吞漕粮,跟失踪的人口有什么牵扯?”
陆离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明悟,由衷赞道:“主上高见。”
陈汰听得一头雾水,还想再问,却被陆离用眼神制止了。
二人又待了片刻,见纪桉面露疲色,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陆离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主上,这是属下新调的玉肌膏,待伤口结痂脱落后,勤加涂抹,可使肌肤光洁如初,不留半分瑕疵。”
陈汰顿时满脸不以为然,“一个大男人,留几道疤怎么了?那才是咱们上过战场的印记,瞧着就威风!”
纪桉仿佛没听见陈汰的话,伸手将那玉瓶接了过来,妥善收好。
经过这几回交锋,他己然察觉,那位苏二小姐对他这副皮相似乎格外在意。
既然是她喜欢的,那他便好好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