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溶洞边缘滚烫的石头上，每走一步都牵动腰上那道咧着嘴的伤口，疼得他首抽冷气。溶洞深处那点暗红色的火光，像怪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怀里那半块玉佩和裂开的石匣贴肉藏着，冰凉的邪气一股股往骨头缝里钻，丹田里的灰漩被刺激得突突首跳，搅得他心烦意乱。
“妈的，又让那断臂狗跑了！”夜玄恨恨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盯着溶洞深处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狭窄裂缝。那压灰境首领喷了血雾，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消失在裂缝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滩暗红的血迹。追是追不上了，再往里闯，指不定还有什么要命的埋伏。
“夜福老狗…这笔账，老子先记着！”夜玄捂着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这鬼地方又热又闷，血腥味混着硫磺臭，熏得人脑仁疼。他不敢多待，强撑着伤疲交加的身体，沿着来时的路，避开那些缓慢流淌的暗红岩浆溪流，跌跌撞撞地往回摸。
七拐八绕，总算摸到了那个冰冷的水潭边。潭水依旧冰冷死寂，映着穹顶裂缝透下的惨绿微光。夜玄扑到水边，捧起冰冷的潭水狠狠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他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撕开勒在腰上早己被血浸透的破布条，伤口被脏水和汗水泡得发白外翻，看着就瘆人。
“得找个地方治伤…还有这身行头…”夜玄看着自己身上破烂带血、沾满污泥血块的衣服，活像个逃难的乞丐。这样走出去，太扎眼。
他在冰冷的潭水里把自己胡乱搓洗了一遍，冻得嘴唇乌紫，牙齿打颤。又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冰凉邪异的玉佩和裂开的石匣，用潭水仔细冲洗掉上面的血污和泥垢。玉佩一沾水，里面那丝暗红纹路似乎更活泛了，看得他心头莫名烦躁。石匣裂缝依旧黑黢黢的，像个无底洞。他把两样东西重新贴身藏好，那股熟悉的阴冷悸动又缠了上来。
夜玄咬咬牙，撕下还算干净的内衬布条，重新把腰上的伤口紧紧勒住，打了个死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也暂时止住了血。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水流下游，深一脚浅一脚地淌水前进。
冰冷的潭水渐渐变浅，前方出现光亮。夜玄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哗啦一声，他从齐腰深的水里钻出来，眼前是一条宽阔、浑浊的地下暗河。河岸两边是嶙峋的怪石，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人气？
夜玄顺着河岸，踩着湿滑的石头往前走。光线越来越亮，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出口。嘈杂的人声、刺鼻的劣质烟草味、还有各种难以形容的怪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出口外，竟是一个巨大的、依着山壁掏空形成的黑市！光线昏暗，全靠洞壁上挂着的、冒着黑烟的兽油火把照明。地面坑坑洼洼，污水横流。两边是歪歪扭扭、用木头和破布搭起来的简陋棚子，或者干脆就是在地上铺块破布摆摊。各种奇装异服、气息或凶悍或阴冷的人影在其中穿梭，讨价还价声、叫卖声、咒骂声混成一锅粥。空气污浊得呛人。
夜玄混在几个刚从水道里钻出来的、同样浑身湿透狼狈的散修中间，低着头，尽量缩着身子，像条不起眼的泥鳅，溜进了这混乱肮脏的地下世界。他目标明确，得先搞点伤药和一身能蔽体的衣服。
他在拥挤肮脏的“街道”上慢慢挪动，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两旁的摊子。卖兽皮的、卖矿石的、卖不知名草药和毒虫的、甚至还有卖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的…就是没看到卖成衣和伤药的。黑市深处，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着飘来，还夹杂着野兽的嘶吼。
夜玄循着味道挤过去。只见一个稍大的、用粗木桩围起来的棚子前，挂着一块脏得看不清原色的破布招牌，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老疤药铺，兼收兽材”。
棚子门口，几个气息彪悍、身上带着新鲜血迹的汉子正骂骂咧咧地抬着一头刚死不久、还在滴血的铁甲豪猪尸体往里走。一个满脸横肉、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狰狞蜈蚣疤的独眼壮汉，叼着根劣质烟卷，正唾沫横飞地跟人讨价还价。
“就这品相？被铁爪鹫掏了肠子，妖核都差点碎了！最多五十个铜灵钱！爱卖不卖！”疤脸独眼壮汉喷着烟圈，嗓门大的震耳朵。
“疤爷！这可是兄弟几个差点折在‘鬼哭林’才弄到的！再加点！六十！六十行不行？”抬猪的汉子赔着笑脸，脸上带着伤。
“滚蛋！五十五！多一个子儿没有！不卖赶紧抬走，别挡着老子做生意！”疤脸壮汉不耐烦地挥手。
夜玄挤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那血腥的交易，又看看自己一身破烂，摸了摸怀里仅有的、从之前干掉的黑衣喽啰身上摸来的几个干瘪钱袋，加起来估计也就百来个铜灵钱，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点钱，买药都够呛，更别说衣服了。
他正盘算着怎么开口砍价，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药铺旁边那面油腻腻、糊满了各种污渍的土墙上，新贴着一张颜色刺眼的黄纸！
那黄纸比其他悬赏寻物的破烂告示新得多，也大得多！上面画着一个少年的头像——剑眉星目，带着一股子狠劲，赫然正是他夜玄的模样！虽然画工粗糙，但眉眼间的特征抓得极准！
画像下面，用朱砂写着几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悬赏：夜玄！
特征：约十六七岁，身量中等偏瘦，面容狠厉，疑为引火境高阶或初入烧脉境！
罪行：弑杀主家管事夜枭少爷！重伤夜家护卫！窃取夜府重宝！
赏格：死活不论！提头或擒获者，赏黄金千两！下品灵石十块！夜家客卿之位虚席以待！提供确切行踪者，赏白银百两！
落款：夜府大管家，夜福！
下面还盖着一个鲜红的、带着夜府徽记的大印！
嗡！
夜玄脑子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浑身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被通缉的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画像旁边，还有几张同样新贴的悬赏，画着几个样貌凶悍的汉子，赏格加起来都没他这张零头多！
“嘶…黄金千两！还有灵石！夜家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
“夜枭少爷死了？谁这么大胆子？这夜玄是哪路神仙？”
“引火境？烧脉境？这点修为就值这么多？肯定是偷了夜家了不得的宝贝！”
“管他呢！发财的机会来了！这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连这鸟不拉屎的黑市都贴上了，夜福管家这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啊！”
周围的人群瞬间被这张天价悬赏吸引，爆发出阵阵贪婪的议论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无数道或好奇、或贪婪、或审视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像筛子一样过滤着每一个可疑的人影。
夜玄只觉得后背瞬间被无数道目光刺中！他猛地低下头，把脸埋在破烂的衣领里，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身体僵硬地随着人流慢慢挪动，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显眼。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卖兽骨的小摊前，三个穿着紧身皮甲、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汉子也看到了悬赏。为首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绿豆小眼里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贪婪光芒。
“大哥！快看！黄金千两！灵石！夜家客卿！”刀疤脸指着悬赏，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旁边一个矮壮的汉子舔了舔嘴唇：“妈的，泼天的富贵！这小子看着面嫩，修为也不高，肯定是走了狗屎运偷了夜家的宝贝！”
第三个瘦高个，三角眼滴溜溜转着，目光在拥挤的人群里快速扫视，嘴里念念有词：“引火境高阶…烧脉境…十六七岁…身量中等偏瘦…”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一个个符合特征的年轻面孔。
夜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侧着身子，想从旁边一个卖草药的摊子后面绕过去。
就在他经过那三个汉子旁边时——
那三角眼的瘦高个，目光猛地定格在夜玄身上！虽然夜玄低着头，破衣烂衫，脸上还有污泥血渍，但那身量、那侧脸的轮廓…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尚未完全收敛的、属于烧脉境的灼热气息波动！
“嗯？”三角眼瘦高个眼中精光爆闪，猛地伸手一指夜玄，声音尖利地叫道：“大哥！二哥！快看这小子！像不像？！”
唰！
三道如同实质的、带着贪婪和凶戾的目光，瞬间如同钩子般死死锁定了夜玄！
刀疤脸和矮壮汉子也猛地转头，三双眼睛如同探照灯，上下下地扫视着夜玄破烂的衣服、勒着布条的腰、还有那张虽然污秽却难掩年轻和狠厉的脸！
“像！太他娘的像了！”刀疤脸汉子狞笑一声，绿豆眼里凶光毕露，“小子！抬起头来！”
夜玄身体一僵，缓缓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躲不过去了。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被逼到绝路的暴戾，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他慢慢抬起头，破衣烂衫下，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警惕和隐忍，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冰冷、锐利，带着一丝嘲讽的狞笑，迎上了那三道贪婪的目光。
“看什么看？”夜玄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子刚从地狱爬出来的血腥气，“老子脸上有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