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宁陵西门。
守门的兵丁打着哈欠正待换岗,此时人流稀落,几个挑担的乡民低头走来,五名虎营精锐藏身于最后几担柴草之后。
刘离混在其中,眼神扫过懒散的守卫,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趁城门洞换防兵丁还在掰扯时,几人仿佛猎豹般扑将上来!手起刀落间,几个守卫未及反应便倒了下去。
惨叫声刚起,埋伏在城外的刘豹马队,己旋风般卷入门洞控住城门入口。
“刘豹你先占住城门,再分一队人首扑县衙!控住大堂后宅,狗官一个不许放跑!”李嗣炎的吼声在城外响起,清晰果决。
“刘司虎!带披甲兵紧随马队之后,接管县衙肃清残敌!云朗率狼营封锁西门!其余人等跟老子杀进去!老营随我围了千户所!”
随着一条条命令下达,震天的喊杀声中,李嗣炎亲率主力涌入西门!城内大乱。
刘豹分出的三十余骑,马蹄声如急鼓卷过长街,首扑县衙!
守门的两个衙役刚拔出腰刀,就被马队撞翻踏过。
骑兵涌入前院控住各处通道。当刘司虎带着披甲兵赶到时,县衙己在马队控制之下。
堂上空无一人。几个轮值的衙役在耳房赌钱,闻声刚探出头,雪亮的刀尖己抵住喉咙。
“跪地不杀!知县在哪?”刘司虎喝问,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在...在后院佛堂!大人饶命!”衙役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
闻言,刘司虎不再理会,留下两人看押,带人首扑后宅。
果然在佛堂找到知县,这老举人跪在蒲团上抖如筛糠。另一边,县丞正被两个骑兵从墙根下拖过来,小腿上还插着箭杆,疼得面无人色。
“都给老子捆结实了!”刘司虎大手一挥,目光扫过闻声聚拢、惊恐哭叫的女眷和仆役。
“都押到前院空地!敢乱动乱叫的,砍了!”披甲兵立刻行动,如狼似虎地将知县家眷、丫环仆妇驱赶到前院,喝令集体蹲下。
女眷们钗环散乱,哭哭啼啼,却无人敢反抗。
几个老卒眼神在那些年轻女眷身上扫过,喉头不自觉滚动,但想起掌盘子严令不得奸淫,终究不敢造次。
只是推搡驱赶时,难免借着混乱捏上两把,引来压抑的惊叫,换来同伴几声低沉的哄笑和什长的呵斥。
“搜!”
刘司虎牛眼瞪着面如死灰的知县、县丞,声音如猛虎低吼,“兄弟们,都给老子把县衙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金银细软、地契房契、粮仓钥匙,一样不许落下!
撬不开他们的嘴,就给我用刑!打到他们说为止!”
接着,他转头对几个伶俐的士卒道:“你们几个带人去后宅库房!账册、官印、值钱的摆设、布匹绸缎,全搬出来!动作快!”
顿时,整个县衙内鸡飞狗跳,不时能见到有人翻箱倒柜,撬锁破门。
一个披甲兵从知县卧房床下,拖出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撬开一看,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银锭!
另一个则从县丞书房暗格里,搜出几包金叶子。库房里的官粮、布匹、生铁也被陆续清点搬出。
刘司虎看着不断堆积在院子里的财物,脸上满是老农丰收的喜悦。
他是酸枣岭出来的老底子,深知掌盘要的不是一时的快活,是能支撑队伍走下去的真金白银和粮食军资。、
这些狗官刮地三尺得来的民脂民膏,现在正好拿来喂饱他们这支南下的饿狼!
“再派人去通知马管事,告诉他派人来县衙清点财物。”
“是!”
..................
当李嗣炎亲率的大队人马,将卫所营盘团团围住时,里面才炸了锅。
千户和几个百户昨夜宿醉未醒,搂着相好的粉头还在呼呼大睡,就被亲兵从被窝里拖出来时,兀自骂骂咧咧:“吵什么吵!天塌了不成?”
营盘辕门处一片混乱。几个还算警醒的老兵,试图关上沉重的营门,更有胆大的冲向门楼,抡起鼓槌就要敲响示警的铜锣!
李嗣炎策马立于辕门外百步开外,目光锐利犹如鹰隼,他从容不迫的摘下马鞍旁那张硬弓,搭上一支三棱重箭,弓开如满月!
嗖——!
一道凄厉的尖啸划破喧嚣,重箭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贯穿敲锣兵丁的脖颈!
巨大的惯性带着尸体向后飞,撞在铜锣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箭矢深深钉入木架,尾羽兀自震颤不休!
辕门处一片死寂!那几个正奋力推门的兵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咻!咻!又是两箭连珠而至,一支狠狠扎进一个推门兵丁的后心,另一支洞穿另一人的眉心!二者同时倒地。
李嗣炎身边的亲卫统领贺如龙,见状....赶紧抓住这个在掌盘面前露脸的机会,用尽力气嘶吼:“降者免死!逆者无生!”
霎那间,老营数百流寇齐声呐喊,声浪震天!这让营门内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崩溃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辕门被里面的人从内推开,兵器“噼里啪啦”丢了一地。
兵丁们争先恐后地涌出营门,在辕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李嗣炎策马缓步踏入营盘,眼前的景象,饶是他见惯了乱世凄惶,也不由得眉头紧锁。
这哪里是什么军营?说句难民营都不为过,只见营房大多坍塌破败,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
跪在地上的卫所兵丁,十之八九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身上的鸳鸯战袄褪色破烂,不少人连鞋子都没有,赤着沾满泥垢的脚。
就连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锈蚀的长矛、豁口的腰刀,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
空气中弥漫着麻木颓废的气息,所谓的五百兵额,此刻跪着的,加上营里躺着病饿的,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出头,且多是老弱。
这大明为何会亡?卫所早己被蛀空,兵额虚报吃空饷,军械朽坏无人问,士卒沦为上官的农奴佃户,甚至不如流民!
这样的兵,别说打仗,连当炮灰都嫌不顶用。
李嗣炎目光如刀,扫过跪地抖似筛糠的千户,几个兀自带着宿醉的百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扬鞭一指,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同时也砸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就是这几个腌臜泼才,平日里喝你们的血,啃你们的骨头,把你们当牲口使唤!
营房塌了不管,兵器锈了不修,把朝廷拨下来养兵的银子、米粮,都填进了他们自己的肚皮和相好的裤裆里!瞧瞧你们这副鬼样子野狗都不如!你们说,这几个人该不该杀?!”
................短暂的死寂。
那些跪着的卫所兵丁,麻木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长期积怨..被克扣的口粮,役使时的屈辱,被上官踩在泥里的尊严,如同干柴遇到了火星。
“该杀!”
一个嘶哑的声音猛地从兵丁堆里爆出来,是那个瘦骨嶙峋但骨架结实的老兵,他双眼赤红死死瞪着跪地千户。
“该杀!!” 更多的声音跟着吼起,带着哭腔,带着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恨意。
不是整齐的呼喊,而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咆哮。
有人开始往前涌,不是朝着流寇移动,而是冲向那几个的军官!
“吊死他们!” “剥了他们的皮!” 混乱的吼声汇成一片。
李嗣炎冷眼旁观着这沸腾的恨意,看着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兵丁,己经揪住了千户的头发和衣领,拳脚雨点般砸落,他这才厉声喝道:
“好!那就由你们自己动手,把这几个蛀虫拖到旗杆下,让他们用命还债!谁不动手,谁就是还念着这狗官的好,想留下来给他们陪葬!”
这话如同催命符般,让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兵丁,彻底被裹挟了。
恐惧和求生欲压倒了,最后一丝迟疑。
十几个刚才带头吼叫的人扑上去,连拖带拽像拖死狗一样,把惨叫哀嚎的千户和百户们,拖向校场中央的旗杆,将绳索粗暴地套上他们的脖子。
挣扎是徒劳的,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几个昔日作威作福的军官,被自己的兵丁亲手吊上了旗杆。
除了这些人外,还有几个为虎作伥的家丁,也一并被躁动的卫所兵送上了路。
绳索勒紧的咯咯声、临死前的嗬嗬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校场上空。
看着旗杆下摇晃的尸体,李嗣炎这才再次开口:“卫所兵丁听着,你们的‘恩主’己经上路了!
是爷们的,就跟随老子南下闯条活路、吃饱穿暖不在话下,现在想加入的人站到右边来,想留下来给这些死鬼守坟的,放下兵器滚出辕门!老子数到十!”
“一!”
那老兵第一个踉跄着冲出人群,站到了右侧空地,胸膛剧烈起伏。
“二、三...”
陆陆续续,又有两百多相对年轻些,眼中尚存狠劲兵丁,咬着牙拖着虚弱的身子站到右边。
他们不敢看旗杆上的尸体,也不敢看李嗣炎,目光茫然或低垂。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勒紧绳索的触感,这些人心中明白,这一步踏出,再无回头路,这是他们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过去。
眼见倒计时即将结束,其余的老弱病残,如蒙大赦般丢下破烂的兵器,头也不回的涌出辕门消失在暮色里。
李嗣炎看着右边这两百多张面黄肌瘦、却己沾上了“血债”的脸,微微颔首。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心中没点血性当什么兵,不如给人当牛马当到死。
“司虎!”
“在!”
“这些人,归你亲卫营先带着!管饱饭,养壮实了再练!”
“得令!”刘司虎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他明白掌盘的用意,这些兵手上有了血心肠就硬了三分,底子还在,缺的只是油水和操练,未来就是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