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空客A380轰鸣着,撕裂了A市国际机场上空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缓缓降落在湿漉漉的跑道上。
机舱内响起轻柔的落地广播,伴随着乘客们收拾行李、解开安全带的窸窣声,一种归家的松弛感弥漫开来。
文振卿靠坐在宽大的头等舱座椅里,英俊的面容带着长途飞行后的些微倦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淬炼过的寒星。
瑞士苏黎世的成功演讲、学界泰斗们毫不掩饰的赞赏、以及后续几场高规格合作会谈的顺利推进,如同滚烫的燃料在他胸中奔流。
他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精致的铂金袖扣,那是出发前许祯祯亲手为他戴上的,带着她指尖惯有的消毒水和一丝清冽的茉莉淡香。
想到她,想到即将见到她,想到将这沉甸甸的荣耀捧到她面前时她可能露出的、带着点骄傲又故作淡然的笑容,一股温热的暖流便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他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轻便的登机箱,步履轻快而沉稳地穿过廊桥。
手机刚一恢复信号,屏幕便疯狂地震动起来,信息提示音连成一片。
他划开屏幕,大多是同事朋友祝贺他演讲成功的消息,夹杂着几条工作邮件。他快速滑动着,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最近的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下午,是林姐发的一句没头没尾的“大家都辛苦了,多担待”。
之前几天刷屏般的关于他演讲的讨论、各种截图和表情包都戛然而止。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柱悄然爬升。
他点开与许祯祯的私聊窗口,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他落地瑞士时报平安的消息,她的回复简洁如常:“收到。顺利。”
再无其他。他试着拨通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漫长而空洞的忙音。
“怎么了,振卿?”同事拍了拍他的背。
“没什么。”文振卿迅速收敛心神,将手机揣回口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可能科里比较忙。走吧。”
他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推着行李箱,陪着同事大步流星地向VIP通道出口走去。只是步伐,在旁人不易察觉间,加快了几分。
机场到达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文振卿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出现,立刻如同磁石般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习惯性地在接机的人群中搜寻那个最熟悉的身影,鹰隼般的目光快速扫过一张张或期盼或兴奋的脸庞。
没有她。
一股强烈的失落混杂着那丝挥之不去的疑虑,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他正欲收回目光,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了出口侧翼立柱旁,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纤细,脆弱,像一株在狂风中随时会折断的细草。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米白色风衣,更衬得身形单薄得惊人。
她微微低着头,怀里紧紧抱着一束花——纯白的茉莉,小小的花苞簇拥着,散发着清幽的冷香,与她此刻周身笼罩的沉寂格格不入。
文振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脚步也瞬间僵在原地。
他看清了。
看清了她左脸那片覆盖了大半个脸颊、一首延伸到下颌的、骇人的青紫色淤痕,皮肤紧绷得几乎要透亮,边缘还带着可怖的暗黄。
看清了她右边眼睛被厚厚的、几乎覆盖了半张脸的雪白纱布完全遮蔽,纱布边缘贴着的胶布在她苍白失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看清了她干裂毫无血色的嘴唇,和嘴角那一道结了痂的细小伤口。
她像一尊被粗暴损毁后勉强粘合的瓷器,脆弱得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挺首的僵硬。
她站在那里,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个“出现”的动作。
那束洁白的茉莉花被她紧紧搂在胸前,花瓣微微颤抖着,仿佛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过往美好与洁净的浮木。
时间,空间,周围喧嚣的人声,推着行李车擦身而过的旅客,文廷祺在身边低声询问的话语…所有的一切,在文振卿的感官里瞬间被抽离、扭曲、然后轰然坍缩!
苏黎世的掌声、赞誉、所有的荣光,在她此刻的惨状面前,被碾得粉碎,一文不值!
“祯祯——!”
一声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冲破了喉咙的桎梏,带着无法言喻的惊骇和剧痛,炸响在空旷的接机大厅!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文振卿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行李箱。
昂贵的登机箱哐当一声翻倒在地,里面的文件和衣物散落出来,他却看也不看。
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高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角落冲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