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时裹着一阵花香飘进楚王府的听雪园里。
苏挽棠垂眸盯着案前那盏琥珀色的酒，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冲进鼻腔。
梦魇草，此草生在北戎极寒之地，晒干磨粉混入酒中，饮者会在半时辰内陷入癫狂，暴起，然后无区别的杀人。
“皇后可是嫌本王的酒不够醇香？”楚王萧承珩的声音传来：“皇兄如今与皇后鹣鲽情深，连一杯酒都要替着尝了？”
萧承珩的话音刚落，就见满座的朝臣目光唰地扫了过来。
苏挽棠抬眼时正撞上萧承煜投来关切的眼神。
只见他半倚在软榻上，一袭玄色龙纹锦袍被烛火映得发亮，左手无意识地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陛下近日咳疾未愈，太医叮嘱需要忌酒。”苏挽棠面上浮起一抹痴傻的笑容，说道：“棠棠替陛下尝一口，可好？”
苏挽棠端起酒盏的瞬间，袖中的银针己经抵住了掌心，就在酒液沾唇的刹那，舌尖处传来阵阵麻痒的感觉，也验证了心中的猜想。
一盏酒刚入肚，苏挽棠忽然踉跄一步，酒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瓷片西处飞溅，她扶着额头，身体开始左右摇晃：“头，头好晕……”
见着苏挽棠摇摇欲坠的身体，萧承煜霍然起身，玄色广袖带翻了案上的茶盏，伸手扶住了苏挽棠的肩，指腹触到被冷汗浸透的衣裳时，瞳孔骤然紧缩：“快，传太医！”
“等等。”苏挽棠攥住萧承煜的手腕，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写了个“毒”字。
她仰头时眼眶泛红，活像被吓到的小媳妇：“臣妾没事，许是……许是妾身近日总是做噩梦，身子有些弱。”
萧承珩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叩，脸上露出笑容：“皇后到底是真的身子弱饮不得酒？还是想说本王这酒里有问题？若皇后不放心，不如用本王养的小白鼠试一试？”
苏挽棠垂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随即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咦，这个提议不错，正巧臣妾今日出门时，带了一只小宠物。”
只见她从袖中摸出一团雪白的物体，正是她从太医院顺来的小白鼠，苏挽棠沾取了酒盏里剩余的酒，滴了两滴在小白鼠的嘴上。
见此一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观察着苏挽棠手中的小白鼠，心中默默数着数。
三息过后，那小白鼠的身体突然剧烈颤动，它蹬首后腿撞向桌角，鲜血从口鼻中涌出，不过片刻时间便没了动静。
“这……”一旁右相的茶盏“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
萧承珩的脸色瞬间煞白，却仍强撑着笑：“这，这定是本王府中的厨娘误将药材当成了香料……请皇兄明鉴！”
“明鉴？”萧承煜的声音冷得让人发寒。
他扶着苏挽棠坐下，指尖缓缓抚过她发间的步摇：“秦九，去把楚王府的地窖翻个底朝天。”
他抬眼时，眼底的阴鸷让周围的温度骤降，“若翻不出东西，朕便把你的地窖给填了。”
“是。”秦九领命。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两个带刀侍卫架着一个浑身发抖的老仆冲了进来，那老仆怀里还抱着一个雕花的檀木盒子。
侍卫将盒盖打开的瞬间，满室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北戎特有的蛇纹陶瓶，还有半卷染血的兵符密信。
“臣弟……臣弟是被冤枉的！”萧承珩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发冠微微歪斜，“这定是有人栽赃，想要陷害臣弟啊！”
“栽赃？”苏挽棠垂眸看着脚边还在抽搐的小白鼠，声音突然冷得没了温度，“梦魇草需用北戎雪水浸泡七日，楚王府的冰窖里，可还存着去年从北境运来的雪块？”
听了这话后萧承珩的喉结动了动，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身体更是像个蔫了的茄子瘫坐在地上。
“来人，给朕拖下去。”萧承煜的指节捏得发白，一双眼眸里有团火在烧。
他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苏挽棠的裙角，“秦九，审的时候……莫让他死得太痛快。”
子时打更的竹子敲响，萧承煜坐着轮椅碾过青石板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突然伸手攥住苏挽棠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
龙涎香裹着药香扑面而来，他的呼吸扫过苏挽棠的耳垂：“你今日……怕不怕？”
苏挽棠靠在萧承煜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忽然笑了：“我怕啊。”
她指尖轻轻戳了戳萧承煜胸口处的龙纹：“怕你喝了那杯酒，怕你像谷里的师兄弟们那样……浑身是血地倒在我面前。”
萧承煜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低头吻向苏挽棠发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以后……换朕护着你。”
“陛下？”小德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宫里送来急报。”
苏挽棠接过小德子递过来的信，烛火照在信上，字迹忽明忽暗：“谢清瑶三日后回京。”
看完后她的指尖微微收紧，将信纸揉成一团。
萧承煜握住苏挽棠收紧的手，将纸团轻轻展开：“你在怕什么？”
“我不怕她。”苏挽棠抬头看着萧承煜，月光落在她眼底，“我怕……陛下会和上次一样……”
没等苏挽棠说完，萧承煜忽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朕的心跳声，你听。”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发亮，“它只认你。”
深夜的月光柔和的像是被一团云包裹着，亦如此时苏挽棠的心一样柔软，靠在萧承煜的怀里莫名的心安。
楚王府的地窖里，老鼠啃食梁柱的声音格外清晰。
一面嵌在墙中的青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露出后面狭窄的暗室。
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正扶着墙缓慢的站起，她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只是那面相却与谢清瑶有七分相似。
她盯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轻声笑了起来：“姐姐，你看，这局……才刚开始呢。”
“咚——”
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