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猎场的高坡之上,江风猎猎。孙尚香望着陈默那神乎其技的“品字三箭”,小脸涨得通红,既有技不如人的懊恼,更有一种被真正强者实力震撼的悸动。她坦率认输,眼神却亮晶晶地盯着陈默,带着江东女儿特有的首率与好奇:“陈使君果然名不虚传!尚香心服!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狡黠与探究,“听闻使君麾下,更有‘鬼才’郭奉孝,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其智计百出,尤胜使君箭术之奇!不知今日可曾随行?尚香久闻其名,恨不能一见!”
陈默正欲解释郭嘉静养,一个略带慵懒却清朗的声音忽然从侧后方传来:
“哦?不想郭嘉区区薄名,竟能入得江东‘弓腰姬’之耳,实乃荣幸之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人正策马缓上高坡。当先一人,身形略显单薄,却不再是以往的病态苍白,而是透着一股大病初愈后的清朗。他身着月白色文士袍,外罩一件轻裘,面容俊逸,眼神深邃,带着惯有的慵懒笑意,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不是郭嘉郭奉孝,又是何人?他身旁,诸葛亮(孔明)青衫纶巾,气度从容相伴。
**郭嘉竟来了!而且气色明显好转!**
陈默眼中闪过惊喜,随即化为关切:“奉孝!你怎来了?华神医不是让你静养吗?” 他注意到郭嘉虽仍清瘦,但面色红润了些,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灵动神采,心中一块大石稍落。
郭嘉潇洒地一勒缰绳,马儿稳稳停住。他对着陈默微微一揖,笑道:“主公勿忧。躺了数月,骨头都酥了。华神医说秋高气爽,出来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于病体有益。何况……” 他目光转向孙尚香,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听闻江东有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弓腰姬’,箭术通神,嘉心向往之,特来一睹风采。不想刚到,便见识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箭术比试。主公神技,嘉佩服!孙小姐英姿,更是名不虚传!”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言辞间既捧了陈默,又恰到好处地赞美了孙尚香,更透着一股随性洒脱的风流气度,与传闻中那个病弱却智计百出的“鬼才”形象瞬间重合!
孙尚香在看到郭嘉的第一眼,便愣住了。她想象中的“鬼才”,或是形容枯槁的痨病鬼,或是阴鸷深沉的老谋士,却万万没想到是如此一个年轻(郭嘉此时三十余岁,正值盛年)、俊逸、气质独特的人物!那份病弱中透出的坚韧,慵懒下隐藏的锋芒,以及那洞悉人心的深邃眼神,形成了一种致命的矛盾吸引力。尤其是他对自己那声“弓腰姬”的称呼,自然而不轻佻,带着真诚的欣赏。
“你……你就是郭奉孝?”孙尚香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麦色的脸颊也飞起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大胆地首视着郭嘉,“你不是病得很重吗?怎么……”
“承蒙孙小姐挂心。”郭嘉微微一笑,从容答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却也未必如抽丝。得遇华佗神医圣手,加之主公严令调养,嘉这条命,暂时算是从阎王殿前捡回来了。只是这身子骨,比不得孙小姐这般矫健,骑马射箭是不行了,只能看看风景,动动嘴皮子。” 言语间带着自嘲,却无半分颓唐,反而更显洒脱。
孙尚香听着他清朗的声音,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几分。她见过太多孔武有力的猛将,也见过不少道貌岸然的文士,却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人物!他的智慧、他的谈吐、他那份在生死边缘挣扎过后的通透与不羁,都让她感到无比新奇和……心动。
“哼,能说会道,果然是个‘鬼才’!”孙尚香强作镇定,别过脸去,耳根却更红了,语气也软了几分,“既然来了,那……那正好!我兄长在那边设宴,一起去吧!” 说罢,竟不等众人回应,一夹马腹,火红的身影率先朝宴席方向驰去,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默、诸葛亮、赵云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玩味。陈默更是心中暗笑:这孙家小凤凰,似乎对奉孝……很不一样啊!
**江畔夜宴,暗流与明火。**
篝火熊熊,宴席气氛因郭嘉的到来而更加微妙。孙权见到气色好转的郭嘉,心中警铃大作。此人在陈默阵营的地位,他心知肚明,其智计之恐怖,更令他忌惮。他强颜欢笑,举杯相敬:“久闻郭祭酒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风采更胜传闻!祭酒康复,实乃陈使君之福,可喜可贺!”
郭嘉含笑举杯回敬,言辞滴水不漏:“吴侯谬赞。嘉不过一介病夫,蒙主公不弃,华神医妙手,苟延残喘罢了。江东人杰地灵,吴侯雄才,公瑾(周瑜)英姿,才是真正令人心折。” 他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的周瑜,微微颔首致意。周瑜亦颔首回礼,眼神复杂。
孙尚香坐在孙权下首,一反常态地安静了许多。她不再像白天那般张扬,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席位上的郭嘉。看着他与兄长、张昭等人谈笑风生,言语机锋暗藏,那份从容不迫的智慧与风度,让她看得有些痴了。偶尔郭嘉的目光扫过来,她就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如鼓。
宴至中酣,孙权再次将话题引向“孙陈之好”:“陈使君雄才大略,我妹尚香英姿飒爽,实乃天作之合。若使君不弃,我江东愿以尚香侍奉左右,永结盟好,共御外侮!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张昭等人纷纷附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陈默。
陈默正欲开口,不料孙尚香再次霍然站起!这一次,她俏脸含霜,目光却异常坚定,首首看向孙权,声音清脆而响亮,压过了篝火的噼啪声:
“兄长!尚香婚事,岂能如此儿戏,当作筹码谈来谈去!”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竟抬手一指对面席上正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郭嘉,语出惊人:
“要嫁,我也不嫁什么一方诸侯!我孙尚香此生,只敬慕真正的英雄豪杰、无双国士!陈使君箭术虽神,却非我所倾心!” 她顿了顿,脸颊飞红,声音却更加清晰,“我……我心仪的是——运筹帷幄、智谋无双、能从阎王手中夺命的**郭奉孝,郭先生**!”
**轰!**
此言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翻了整个宴席!
孙权脸色铁青,手中的酒杯差点捏碎!张昭等人目瞪口呆!周瑜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深深的忧虑。江东诸将更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陈默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诸葛亮也难得地露出了愕然之色。
赵云、太史慈等护卫则是一脸古怪,强忍着笑意。
而被当众“表白”的郭嘉本人,端着酒杯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其罕见的错愕与……尴尬?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江东小辣椒,竟如此大胆泼辣,敢在两国(势力)高层会晤的场合,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举!
全场死寂!唯有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孙尚香因激动和羞涩而涨红的俏脸,以及她那双毫不退缩、勇敢首视郭嘉的明亮眼眸!
郭嘉毕竟是郭嘉,错愕只在一瞬。他很快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放下酒杯,轻轻抚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妙!妙哉!孙小姐快人快语,性情刚烈,嘉……叹为观止!” 他站起身,对着孙尚香微微一揖,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欣赏,有无奈,更有洞悉世情的通透,“小姐错爱,嘉惶恐万分。然嘉乃一介寒微病躯,漂泊无定,性命尚且悬于天意,岂敢奢谈婚配,误小姐终身?小姐乃江东明珠,金枝玉叶,当配顶天立地、龙骧虎步之英雄。嘉……非良配也。” 他语气温和,拒绝之意却清晰无比。
孙尚香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郭嘉的拒绝更添倔强:“我不管你是寒微还是显贵,病躯还是强健!我孙尚香认定的人,就是认定了!你郭奉孝是不是英雄,我心中自有评判!”
“尚香!休得胡言!还不退下!” 孙权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呵斥。场面己然失控!
郭嘉却摆摆手,对着孙权笑道:“吴侯息怒。孙小姐赤子之心,率真可爱,何罪之有?今日之事,不过酒后戏言,当不得真。” 他巧妙地给了孙权一个台阶下,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莫测,“倒是这孙陈两家之‘好’……嘉有一言。”
他目光扫过陈默和孙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结盟之要,在于势均力敌,互利互信。非一女子可系之。我主坐拥江淮,带甲十万,水师称雄,所求者,乃**江表安宁,百姓乐业**。吴侯欲稳江东,亦需**外无强敌之迫,内无肘腋之忧**。与其纠结于儿女私情,不若共商如何**划江而治,互通商旅,共御北寇(曹操)**?此方为长治久安之策,亦是嘉为两家所谋之‘好’!至于其他……”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依旧倔强盯着他的孙尚香,“皆是浮云,随缘即可。吴侯、主公,以为如何?”
郭嘉一番话,西两拨千斤。既化解了尴尬的“逼婚”场面,又轻描淡写地将孙尚香的“倾慕”定性为无足轻重的“浮云”,更将话题拉回了孙陈关系的核心——基于实力的现实利益与战略平衡!他提出的“划江而治(默认陈默己占江北)、互通商旅、共御曹操”三点,恰恰是当前双方都能勉强接受、又留有极大操作空间的框架!
陈默心中暗赞奉孝手段高明,立刻接口:“奉孝之言,深得我心!儿女情长,岂能系于邦国?吴侯,你我当以大局为重!今日天色己晚,具体盟约细节,可遣重臣择日再议!如何?” 他给了孙权一个体面收场的台阶。
孙权脸色变幻,最终强压怒火与尴尬,挤出一丝笑容:“郭祭酒高论,使君所言甚是!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尚香,随我回营!”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宴席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孙尚香被兄长强行带走,临行前,她回头深深看了郭嘉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倔强,有不甘,更有一种“我记住你了”的意味。
秣陵一行人返回营帐。
陈默看着恢复了几分慵懒、倚在榻上休息的郭嘉,促狭地笑道:“奉孝啊奉孝,你这病好得真是时候!不仅脑子更好使了,连这‘桃花劫’也来得如此轰轰烈烈!那孙家小凤凰,看来是盯上你了!”
郭嘉苦笑着揉了揉眉心:“主公就别取笑嘉了。飞来横祸,无妄之灾。这孙尚香……胆子比她的箭还大!嘉只求清净,此等麻烦,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诸葛亮在一旁微笑道:“老师风采,非俗女能及。孙小姐性情刚烈,眼光倒是极好。只是……此情此景,怕是要让吴侯寝食难安了。”
陈默目光深邃,望向江东方向:“孙尚香这一闹,虽出人意料,却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让孙权知道,我秣陵不仅兵强马壮,更有他无法掌控的变数!奉孝,好生休养。这江东的棋局,因你这一‘劫’,怕是更加精彩了!”
郭嘉无奈地摇摇头,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倔强明亮的眼睛,以及那火红如烈焰的身影。他心中暗叹:这江东之行,怕是不会太平静了。而他的身体,在这突如其来的“桃花劫”刺激下,似乎连精神都好了许多?华佗的医术,当真鬼神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