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栅栏的影子像黑色的荆棘，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斑和未干涸血迹混合的死亡气息。让用后脑勺一下下磕着冰冷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喂，科尼，”让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平静，“你说……绞刑架下面会铺稻草吗？听说这样能吸掉……呃，死人的秽物。”
科尼猛地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耸动：“别说了！让！我不想……不想被绞死！”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
莎夏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像只受惊的幼兽：“面包……好想吃妈妈烤的面包……” 她无意识地啃咬着指甲，首到指尖渗出血珠。
“面包？”韩吉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哈！说不定等我们被解剖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我的胃里只有……对巨人的执念？” 她猛地抓住铁栏，指甲刮擦着生锈的铁皮发出刺耳的声音，“我们测量过巨人的咬合力！分析过铠之巨人的硬化结构！现在呢？谁来分析我们的死因？”
阿尔敏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如纸。托洛斯特区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炸响：“在王政眼里，你们只不过是待宰的家畜……放下武器……搞清楚你们的敌人……不值得牺牲……滚回家去……” 明晓那充满侮辱和煽动的话语，此刻却像淬毒的真理。“如果我们当时……”阿尔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真的放下了武器……”
“放下武器？！”让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然后呢？像待宰的猪猡一样看着明晓炸毁内墙？看着更多人被巨人踩成肉泥？阿尔敏，收起你那天真的‘如果’！我们选的路是地狱，另一条路他妈的是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区别？！”
“让说得对。”一个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是赫里斯塔。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从进入地牢起就一言不发。此刻她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温柔与怯懦的湛蓝眼眸，此刻却像冻结的湖面，深不见底，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她目睹明晓在自己面前将子弹送入太阳穴的画面，似乎抽走了她所有属于“赫里斯塔”的温度，只剩下了冰冷但又坚强内核。“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更坏的结局。”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被关押在单独牢房里的艾伦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我可以用巨人之力撞开这牢笼！带你们冲出去！”
回应他的是一声尖锐的嗤笑。让指着艾伦，笑容扭曲：“冲出去？然后让宪兵把我母亲吊死在城门口？艾伦，醒醒吧！我们输了！从皮克西斯死的那一刻就输了！我们连自己都救不了！”他颓然垂下头，声音低不可闻，“我们都是……笼中鸟……”
一首靠在最阴暗角落，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利威尔兵长，此刻微微动了一下。他低着头，过长的黑色额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他没有参与讨论，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他那双曾握刀斩杀无数巨人的手，此刻却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尝试性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最终放弃了，任由双手像失去提线的木偶般。
曾经能斩断一切的“人类最强”，此刻连握紧拳头的力量都失去了。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如同最粘稠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对这由权力和铁栏铸成的牢笼，他的刀，再锋利也斩不断。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刺耳声响由远及近。几名面无表情的中央宪兵出现在牢门外。
“艾伦·耶格尔，赫里斯塔·兰斯。出来，有人要见你们。” 命令冰冷，不容置疑。
赫里斯塔平静地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越过宪兵，早己不在乎前方是审判还是死亡。
“不行！”韩吉像被电击般弹起来，扑到铁栏前，声音因极度恐慌而变调，“谁要见他们？出了什么事？皮克西斯司令不在了，但这件事必须经过艾尔文团长！艾尔文团长呢？他在哪里？！你们不能这样带走艾伦！他是钥匙！是打开墙外秘密的钥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他……他很重要！他是……”她语无伦次，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学识在极端的恐惧下碎成了粉末，只剩下苍白无力的哀求。
“闭嘴！”宪兵队长厉声呵斥，眼神像看一只烦人的苍蝇，“再多说一个字，后果自负！”
“你们要把艾伦带到哪里去？！”三笠如同被激怒的雌狮，双手死死抓住铁栏，坚固的金属在她的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竟微微向内弯曲！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宪兵队长脸上，周身散发着恐怖的杀气。
宪兵们不为所动。队长只是冷冷地看向艾伦，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艾伦·耶格尔，乖乖跟我们走。别耍花样。否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牢房里的其他人，最终定格在看起来最脆弱的阿尔敏身上，“你这些同伴的性命，就不好说了。”
艾伦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看着宪兵腰间的枪，又看向牢房里绝望的同伴，特别是被宪兵目光锁定的阿尔敏。愤怒、不甘、恐惧在他眼中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认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我跟你们走。”
牢门打开，艾伦和赫里斯塔被带了出去。赫里斯塔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铁门再次重重关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艾伦——！！！”三笠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积蓄了全部力量的右脚狠狠踹在刚才被她捏弯的铁栏上！
“砰！”一声闷响！
铁栏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但纹丝未断。巨大的反作用力加上她腿上未愈的重伤，让她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腿骨处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更让她崩溃的是那扇纹丝不动、嘲笑着她无能的铁门。这个曾以凡人之躯斩杀巨人的战士，此刻像被抽掉了脊梁，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因剧痛和更深沉的绝望而剧烈颤抖，压抑不住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
“三笠！”阿尔敏隔着铁栏急切地呼唤，声音带着哭腔，“艾伦……艾伦他不会有事的！他们还需要他！他……” 阿尔敏试图找出理由安慰三笠，也安慰自己，但话语却如此苍白无力。说着说着，他自己的声音也哽住了，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他徒劳地伸出手，却连三笠的一片衣角都触碰不到。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所有人。
地牢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三笠压抑的呜咽、阿尔敏无声的泪水，以及利威尔在阴影中，那几乎无法察觉的、沉重到令人心碎的呼吸声。
曾经翱翔于壁外、追逐自由的羽翼，被硬生生折断，囚禁在这方寸铁笼之中，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被碾碎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