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斯塔给明晓的第一印象,是温柔、善良、近乎圣洁的光辉。她似乎永远愿意对他人伸出援手,笑容里带着能融化冰雪的暖意。
然而,相处日久,明晓渐渐察觉到了这份善良之下的阴影。那并非纯粹的良善,而是一种近乎自毁的、不顾一切的付出欲。她像一盏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油灯,却从不在意灯油是否即将枯竭。
明晓在训练兵团是出了名的“有钱”,这自然引来了不少觊觎的目光。对于那些明显带着算计的“求助”,他一向能敏锐地嗅出味道,并毫不犹豫地拒绝。可这些人很快找到了新的突破口——赫利斯塔。
他们利用她的不忍心,编织各种或真或假的困境,央求她去向明晓“借”钱。赫里斯塔几乎从不拒绝。
起初,明晓只当是赫里斯塔自己需要。他从不吝啬,但次数多了,金额累积起来,他便感到了异样。赫里斯塔并非爱慕虚荣之人,他几次想给她添置些东西,都被她婉拒。可那些借出去的钱,却如同石沉大海,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追问之下,赫里斯塔才眼神躲闪、声音细若蚊蝇地道出实情:钱,都被她转手“借”给了那些所谓的“急需者”,连张字据都没有。
那一刻,明晓的心沉了下去。他并非心疼钱财,而是愤怒于那些人的卑劣,更心痛于赫利斯塔被如此利用而不自知,甚至甘之如饴。他仿佛看到那些人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善良,而她只是默默承受。
怒火最终化为行动。明晓利用格斗训练的机会,将那些“借钱”的家伙挨个“切磋”了一遍,让他们结结实实地付了点“利息”。
然而,让明晓心寒彻骨的是,赫利斯塔竟为那些人求情!她的眼神里充满痛苦,仿佛受伤的是她自己,而非那些贪婪的蛀虫。
那次之后,明晓彻底看清了:赫里斯塔·兰斯,这个被众人视若天使的女孩,内心深处却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填补他人的匮乏,唯独忘了自己。这种认知,让真心关爱她的明晓感到无比压抑和心疼。
他尝试过温和地劝说,却总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她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却空洞得让人心慌。
而此刻,在刺骨的寒风中,在关乎生死的雪山训练场上,明晓再次目睹了赫里斯塔的“自杀式”善良——她正用一根绳索,艰难地拖拽着一个在严寒中失去意识的同伴(达兹),试图将他带向终点。她自己早己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垮了明晓的理智。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零下十几度的严寒!距离终点遥遥无期!她这样做,不是在救人,是在把自己和那个累赘一起推向深渊!她又在为了别人,毫无底线地牺牲自己!
“够了!”明晓心中怒吼,决心这次必须让她清醒。他顾不上许多,快步冲下山坡,脑中飞速思考着如何强硬地让她放下绳索,放弃这徒劳且危险的举动。他甚至冷酷地决定,即便此刻有能力轻松救下达兹,他也绝不会出手——他受够了为赫里斯塔这种病态的自我献祭买单!如果她连自己都不珍惜,他又凭什么替她珍惜?
怒火与心痛交织,让他失去了平日的机敏。就在他全神贯注想着如何“教训”赫利斯塔时,脚下猛地一滑!
“呜啊——!!!”
凄厉的、毫无形象的惨叫声瞬间划破雪山的寂静。明晓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完全失控,像一块被踢飞的石头,顺着近70度的陡峭雪坡翻滚而下。积雪、碎石、冻土,轮番成为他身体的亲密接触者,上演了一场狼狈不堪、毫无美感可言的“自由落体加速翻滚特技”。
半山腰的赫里斯塔被这熟悉又陌生的惨叫惊动。她循声望去,瞬间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恐。她眼睁睁看着明晓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姿态高速翻滚、弹跳、滑行,一路烟尘(雪尘)滚滚地首冲自己而来!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赫里斯塔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僵硬地张大嘴巴,看着明晓以一个极其“豪迈”的滑铲姿势,带着巨大的惯性,精准无比地……撞上了她费力拖拽的达兹!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达兹那沉重的身体瞬间变成了一个绝佳的缓冲垫和……发射器。在明晓冲力的作用下,可怜的达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顺着他们刚刚艰难爬上来的雪坡,以更快的速度、更丝滑的姿态,一路倒滑而下,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赫利斯塔只觉得手中绳索猛地一松,脱手而出,她徒劳地伸着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失去意识的人……滑下未知的陡坡……赫利斯塔的心沉到了谷底。
而作为“肇事者”的明晓,在撞上达兹后,终于凭借着人体缓冲停了下来。他惊魂未定地趴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第一次体验“雪山速降”,真他娘的刺激!
他挣扎着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和冰碴,一眼看到了旁边脸色惨白、眼神呆滞的赫里斯塔。尴尬瞬间涌上心头,他强作镇定,试图挽回一点形象,干咳一声:“咳……那个,太久没滑了,技术有点……生疏。没吓着你吧?”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冲下来的初衷。他赶紧走向赫利斯塔,语气带着责备和急切:“赫里斯塔!听我说,我知道你善良,但得分场合!现在不是逞强救人的时候!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环顾西周,一脸困惑,“咦?等等……刚才那个人呢?我明明看见你拖着一个的?”
赫里斯塔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中回过神来。她缓缓转头看向明晓,又看向达兹消失的那个陡坡,嘴唇微微颤抖,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达兹……他……被你……撞下去了……”
明晓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僵硬地扭过头,顺着赫里斯塔的目光看向那空荡荡的雪坡。好消息是,坡底没看到血肉模糊的景象;坏消息是,达兹连影子都没了,生死不明。
“……呃,”明晓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混合着尴尬、心虚和一丝荒诞感的笑容,“这个……纯属意外,意外!那他这……算是……意外事故?”
“明晓!”赫里斯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焦急,“你在说什么啊!快救人啊!”她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就朝着达兹消失的方向追去。
明晓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那陡峭的雪坡,抬手抹了把脸,把最后一点试图维持的淡定彻底抹掉,只剩下满心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赶紧也追了上去。心虚归心虚,人……总得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