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新安装的、宽大明亮的玻璃窗,洒进焕然一新的“陈记食品厂”车间。空气中弥漫着清甜浓郁的果香,与淡淡的机油味混合在一起,不再是作坊时期的烟火缭绕,而是一种充满生机的工业气息。
三台崭新的真空封罐机排列整齐,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取代了原先那台立下汗马功劳的“老飞鹰”。流水线两侧,穿着统一浅蓝色工装(虽然布料普通,但整洁)的工人们手脚麻利地操作着。清洗、分拣、熬煮、灌装、抽真空、贴标、装箱…每一道工序都井然有序。新添置的锅炉提供着稳定的蒸汽,墙角的鼓风机驱散着夏日的闷热。
“动作麻利点!这批是省城副食品公司加急的!”车间主任张建军(退伍兵)的声音洪亮有力,他背着手在生产线旁巡视,目光锐利,但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如今的他,不仅是技术骨干,更肩负起了管理的担子。
陈默站在车间门口,看着眼前这幅充满活力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几个月前,这里还是那个在风雨飘摇中挣扎的小作坊,为了一罐果酱的保质期、为了一点白糖配额、为了不被掐断的生存线而殚精竭虑。如今,那笔历经波折、最终顺利结算的外汇利润,像一股甘泉,注入了这片干涸的土地,让它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
他手里捏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文件——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核发的“陈记”商标注册证。证书上,那个由林秀云亲手设计、简洁醒目的“陈记”标识,如同一个庄严的印章,宣告着这个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的品牌,终于有了法律意义上的归属和尊严。
“默子哥,你看!”林秀云的声音带着轻快的喜悦,她拿着一叠刚印好的新标签走过来。标签上,“陈记”商标旁,清晰地印着“注册商标?”的字样,下方是更规范的配料表和厂址信息。“印厂刚送来的第一批!看着真精神!”
陈默接过标签,指尖抚过那清晰的凸印,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光彩和脸上健康的红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生活的重担似乎在她肩上卸下了几分,那份长久以来的惊惶和憔悴被一种沉静的自信所取代。她不再仅仅是那个躲在丈夫身后瑟瑟发抖的女人,而是“陈记”名副其实的“内当家”,管账、管后勤,甚至开始参与包装设计。
“嗯,很好。”陈默点点头,将注册证书小心收起,“以后,每一罐出去的东西,都得带着这个‘护身符’。”
工厂的扩大,带来的不仅是产能的提升,更是责任的延伸。陈默没有忘记那些曾经在他最困难时伸出援手的乡亲。王婶带着几个村里最困难的贫困户找上门时,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默娃子…厂子大了…你看…柱子他爹瘫了,家里就靠柱子娘一个人…还有孙寡妇,拉扯着俩半大小子…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王婶搓着手,语气恳切。
陈默看着眼前几张写满风霜和愁苦的脸,没有丝毫犹豫:“王婶,您放心。柱子娘,孙婶,还有老李叔,明天就来上工!柱子娘手脚麻利,去清洗车间。孙婶心细,去贴标线。老李叔腿脚不便,看仓库大门!工钱按厂里标准开!”
没有高高在上的施舍,只有平等的劳动机会。这份信任和回报,让王婶几人瞬间红了眼眶,千恩万谢。消息传开,“陈记”在村里的口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踏实、守信、念旧情,成了陈默新的标签。
与“陈记”蒸蒸日上形成刺眼对比的,是村西头那栋曾经喧嚣一时的“富强食品厂”。
厂房大门紧闭,铁锁上甚至蒙了一层薄薄的锈迹。透过破败的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几台落满灰尘、半新不旧的机器,像被遗弃的钢铁怪兽。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派荒凉破败的景象。
赵家堂屋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赵老栓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遮不住他脸上的阴沉。赵志强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暴躁野兽,焦躁地在屋里踱步,脚边散落着被砸碎的茶杯碎片。
“妈的!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赵志强一脚踹翻一张凳子,发出刺耳的噪音,“陈默那王八蛋给点甜头,就都跑他那去了!连老子厂里的人都敢偷跑!反了天了!”他想起前几天去镇上供销社,吴主任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还有柜台上堆得满满的、贴着刺眼“陈记”商标的果酱罐头,一股邪火就首冲脑门。
“还有那帮穷鬼!老子给他们工钱,是看得起他们!还敢嫌老子骂人?嫌活累?”赵志强面目狰狞,“呸!一群贱骨头!就该拿鞭子抽!”他粗暴的管理和动辄打骂的行径,早己让仅剩的几个工人离心离德。产品质量更是惨不忍睹,偷工减料,卫生堪忧,连镇上小卖部都不愿意再进货,仓库里积压的产品散发着隐隐的酸腐味。
“行了!嚎什么嚎!”赵老栓重重磕了磕烟袋锅,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冷,“陈默那小崽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攀上了高枝儿!得意不了几天!他以为注册个牌子就高枕无忧了?哼!”他干瘪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线,“等着吧…总有他哭的时候!志强,你最近给我安分点!别再去招惹他!咱们…得换个法子…”
赵志强停下脚步,看向父亲,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但最终,还是被那更深沉的阴鸷压了下去,只剩下野兽般噬人的凶光。
赵志强回想之前在破庙中安排小弟抓小阳,被小弟顶罪了,关了一年无罪释放了,这个仇一定要亲自报的。等着我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