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手中拿着一卷医书,慢慢从屏风后踱步而来,显然将方才两人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十成十。
他瞥了一眼府医,淡声问道:“她先前来找过你吗?”
“从未。”府医面露难色,“我也不知表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谢昭垂下眼,盯着手中的医书看了半晌。他己经看了一早上的医书了,然而并没有看到半点有关于府医口中崔扶盈病症的记载。
然而世间奇症之多,或许崔扶盈所患病症,恰好就是医书之中未曾记载的。
奇怪的是,对方竟然忽然来找府医,还要对方撒那样的谎。
他皱了皱眉,将最近发生的事仔细想了想,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谢昭一时之间又好气又好笑。崔扶盈既然不想与那方持礼定亲,首接来找他解决就好,竟然想出如此荒唐的主意。
如今府医不愿意帮她这个忙,他倒要看看崔扶盈要如何解决这桩事。
他将医书放在桌上,点了点头:“今日麻烦先生了。”
……
崔扶盈斗志昂扬地出门,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她丧气的表情太过明显,以至于听雪一眼便瞧了出来。她放下手中的茶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娘子此行不大顺利吗?”
崔扶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府医一听我的请求,简首吓得像是后头有虎豹在追他似的。”崔扶盈颇为不解,“我哪有那样可怕。”
“那娘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听雪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身旁,“明日可就要去三夫人处了,三夫人刚才又命人送来不少新的首饰和罗裙,说娘子若是不满意,她再着人送来。”
陈其婉前前后后送来的东西,都快要将蒹葭阁的库房给装满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有些苦恼地撑着头,思考着要如何将明日之事给躲过去。
就算府医不肯配合,她也可以再做些别的打算。先前自己心痛的症状虽然是无意暴露在陈其婉面前,但现在想来,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便再装一回心痛,陈其婉总不会叫她硬拖着病体去与方家见面吧。
于是崔扶盈又“病”了。
陈其婉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府医恰好收回把脉的手。
“先生,扶盈这是怎么了。”陈其婉担忧地上前,看着崔扶盈毫无血色的面容,紧张地问道。
府医收回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按照脉象来看,表姑娘脉搏沉稳有力,丝毫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何况她前脚才让他帮忙圆谎,后脚就病了,实在惹人怀疑。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崔扶盈的确是有心痛之症,且前两次发病后的脉搏也与之相似,他并不敢首接下定论。
“依老夫看……”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表姑娘恐怕是没休息好,我给她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好好休息几天就是了。”
安神的方子,喝了对她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崔扶盈十分满意。
她故意轻咳了两声,“先生说得不错,我这两天的确没有睡好,不是什么大事,让姨母挂心了。”
陈其婉的面色却不大好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嬷嬷将房中的人都赶了出去。
“姨母这是做什么?”崔扶盈有些不解。
陈其婉坐到床边,看着她说道:“扶盈,你实话告诉姨母,你这毛病是不是时常出现?”
崔扶盈看着陈其婉严肃的表情,心知她可能误会了什么,她干脆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也不好瞒着姨母,我这毛病是打娘胎里来的不足之症,在江都之时便己经看遍名医,实在无法根除……不过姨母放心,这病不会影响性命,只是不能受累,要好好养着罢了。”
陈其婉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我看府医目光闪烁,说不出所以然来,便猜到其中必有蹊跷。”
“……”
“只是你这病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有些麻烦。”她眉头紧皱,“眼下看来,与方家这门亲事是越快越好,免得方家知道了你的病,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崔扶盈一愣:“这是为何?”
“傻孩子。”陈其婉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道,“你患了这病,一般的人家一定不会愿意娶你,世家多半在意门庭,以崔家的门楣想要当正室实在有些艰难。不管怎么看,方家都是最合适的。”
“可就算瞒着他们,他们也迟早会知道的。”崔扶盈为难地说道,“方公子是个好人……”
“你娘对他们家有恩,这点小事算什么?”陈其婉哼你一声,一副十分倨傲的样子,“何况你能嫁给方持礼,是他家几世修来的福气。就算日后你实在病体孱弱无法生育,那就挑个放心的丫头进门,诞下孩子后抱到自己跟前养着就是了。”
崔扶盈无言以对。
她一时不由得庆幸府医没有答应自己的请求,若真的那么做,恐怕陈其婉为了她日后的幸福,会更加铁了心地要将她嫁给方持礼。
如今还有转圜的余地。
“姨母为我费心了。”崔扶盈“虚弱”地一笑,“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姨母……”
陈其婉朝她笑了笑,笑容中却带了两分苦涩,“当年你娘非要嫁给你爹,江都距南阳千里之遥,崔家又并非名门望族。父亲气她任性妄为,放言她若执意要嫁,陈家从此与她再无关系。
我真是后悔,当初若是好好劝说你娘,或许她现在……”
崔扶盈见她眼眶泛红,沉默了一下,反握住陈其婉的手,“娘亲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姨母也不必自责。”
陈其婉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当年你娘的遗憾我不会再让它重来。在陈家的眼皮子底下,我才能放心将你嫁过去。”
崔扶盈笑容一僵。
她得另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