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瞑家的楼道灯还是没人换。
初皓跟在后面,数着台阶。黎瞑的脚步声很轻,但初皓能听出其中的迟疑。
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客厅里亮着灯,空气中有淡淡的烟草味。
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西装外套搭在扶手,领带松开一半。
"爸。"黎瞑的声音很平静,"我同学。"
黎父的目光在初皓身上停留了几秒,从湿透的校服到沾泥的球鞋,最后定格在他脖颈的淤青上。
"初皓?"黎父突然开口,"上次拿刀的那个?"
初皓的指尖碰到了口袋里的折叠刀。
黎瞑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挡住他的动作:"他家里有点事,来借住一晚。"
黎父轻笑一声,拿起茶几上的文件:"浴室在走廊右边。"
这算默许了。
初皓跟着黎瞑穿过客厅,背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他长出一口气,才发现掌心全是汗。
"你爸——"
"别说话。"黎瞑打开花洒,水声掩盖了他们的声音,"洗完穿这个。"
他递来一套叠好的家居服。初皓接过来,布料柔软,和上次那套一样。
"你爸真同意了?"初皓压低声音。
黎瞑的嘴角扯了扯:"他今晚要赶起诉书,没空管我们。"
热水冲下来时,初皓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冷。
皮肤渐渐发红,但某些寒意似乎渗进了骨头里,怎么也暖不起来。
隔着水雾,他看见黎瞑靠在门上,眼镜片蒙着白汽。
"喂,"初皓抹了把脸,"你爸打你妈的时候……"
"用皮带。"黎瞑的声音混在水声里,"专挑衣服遮住的地方。"
初皓关掉水龙头,浴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黎瞑递来毛巾,初皓胡乱擦了擦头发,水珠滴在地砖上。
"你妈还不离婚?"
黎瞑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癌症靶向药,一瓶西万八,走他的医保。"
初皓系扣子的手顿住了。
客厅里传来电话铃声,黎父的声音隐约可闻:"……证据链还不完整……"
"他今晚通宵。"黎瞑推开浴室门,"我们睡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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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比初皓想象中宽敞,斜顶的天窗映着雨夜的微光。
黎瞑从壁橱里拖出被褥铺好。
"你经常睡这儿?"初皓问。
"吵架的时候。"黎瞑抖开枕头,"安静。"
初皓盘腿坐在床垫上,看着黎瞑的背影。阁楼很矮,他得微微低头,后颈的脊椎骨凸出来。
"你爸知道吗?"初皓突然问,"关于你妈的事。"
黎瞑铺床单的手停住了:"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
床单被攥出褶皱。黎瞑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黑得惊人:"十二岁那年,我拿花瓶砸了他后脑勺。"
初皓的呼吸一滞。
"缝了七针。"黎瞑推了推眼镜,"从那以后,他只打看不见的地方。"
雨点敲打着天窗,像无数细小的叩问。初皓摸出烟盒,黎瞑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包薄荷糖扔给他。
"戒烟。"
初皓剥开糖纸:"管真宽。"
黎瞑坐在床垫另一端,两人之间隔着半米距离,比刚才在巷子里拥抱时更远。
"初皓。"黎瞑突然说,"那个变态长什么样?"
糖块在舌尖碎成尖锐的渣。初皓盯着天窗上的雨痕:"西装,金丝眼镜,左手戴婚戒。"
"记得这么清楚。"
"我回去找过他。"初皓的指甲掐进掌心,"在他车上划了'恋童癖'三个字。"
黎瞑的呼吸变轻了。初皓转头看他,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
"笑屁。"
"没什么。"黎瞑躺下,背对着他,"关灯了。"
黑暗笼罩阁楼,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初皓盯着黎瞑的背影,突然问:"你妈……怎么样了?"
沉默良久,黎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初皓的手指揪住被单。他想说点什么,但所有词汇都卡在喉咙里。
没文化真可怕。
"睡吧。"黎瞑说,"明天周一。"
床垫微微下陷。黎瞑翻过身,手臂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相触的地方发烫,但谁都没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