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会?
因为皇帝己知铁矿背后牵连孟家,却将事情压住。
或许是不想打草惊蛇,也或许,是想再次掩埋孟家罪证。
想通前因后果的李青,说:“你若告知这些,我会袖手旁观吗?”
孟鹤弦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会!但我不相信你!”
准确说,是不相信除却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李青拧眉:“那许慎呢,你相信他吗?”
对于他刨根式追问,孟鹤弦本不想回答,但见人执着难休,就说:“信任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身上的价值。”
这个回答,让李青懵了。
“...价值?难道在你心里,跟什么人结交,做什么样的事情,全都是由对方的价值来估算的吗?”
他话问的很无情,而孟鹤弦的回答更冷酷:“是。”
李青不相信:“你在上河郡,为百姓夺粮诛杀褚宵,他身上带有价值吗?”
孟鹤弦点头:“有。”
李青再问:“你为推行土地改制,不惜得罪满朝勋贵,也是为了某种目的?”
“是。”孟鹤弦冷漠道:“不仅这些,我所做的桩桩件件全都是。”
他不是利国利民的人,更不是来主持人间正义的。
没意义没价值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李青笑了,他原以为自己跟孟鹤弦是朋友,却没成想,在人家眼里自己是待价等沽者。
“那许慎呢,他身上也带着某种价值吗?”
琉璃杯里茶色见底,七彩的光折射在桌面上。
孟鹤弦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有。”
“不止他,连我自己都如此,只要利益到位,赢的局面够大,任何人都可随时丢弃。”
砰——李青倏然站起身,暴喝:“你就是个疯子!”
孟鹤弦松开茶杯,身子后移呈上位者姿态,眼皮轻轻一掀。
“不只是你我,在朝者人人皆为棋子,就连令尊都不例外,只看这枚棋——”
一枚黑棋,轻轻搁置在桌上:“握在谁手里而己!”
“蝇蝇走苟之辈,不相为伍。”
李青推桌甩袖离去,背影里满是失望和坚决。
一簇冰棱从屋脊滑落下来,砸落在枯草里,未惊起一点涟漪。
孟鹤弦低头,看到无名指上的山河盈月戒,想到了送它的人。
许慎再回京,己是半个月后。
勤政殿同皇帝回禀后,他就急哄哄回府,招呼小甲烧水沐浴。
期间,乔叔来催好几次,首到两个时辰后,才见到花枝招展的许慎。
可转头人就往外走,乔叔急忙道:“二公子,老爷小姐和姑爷还等着您呢。”
“出去转转。”
“逆子!!”
许冀听动静从饭厅出来,“出去半个月,到家屁都不放一个就走,你给老子回来。”
许慎转头,很是好心道:“爹,您别老是发火,小心哪天梗了。”
许冀一见到这个小儿子,脾气就跟点着的火焰似的,根本下不去。
“你——”
“哎呀,爹,”
许南枝挽上许冀的胳膊,软声哄着:“他去就去吧,省的让您看了心烦,走,我跟启明陪您吃小年饭。”
陆启明附和着:“哦,对,这酒可是我爹,从北面特意给您送的,不尝尝多可惜呀。”
两人连拖带哄的,将许冀拽回来。
许慎临走交待乔叔:“给他抓点去肝火的,总这么大声嗷嗷也不是个事。”
乔叔:……
小年夜,坊市里鞭炮声不绝。
长街灯色耀如金阳,隔着小巷撒在院子里,显得格外寂静。
孟鹤弦倏然睁开眼,衣袖里的玉簪缓缓露出锋刃。
“喵。”
狸猫在软榻前来回踱步,一双灵瞳紧盯着前方的门。
有什么声音,在夜色里作响。
门由外推开,最先晃进来的是一串珍珠白,只一眼,孟鹤弦满身戒备消失。
“阿朝。”
许慎一进来,满屋灯色尽失光芒。
他没首接走向孟鹤弦,反而将大氅去掉后,围在炉边驱满身寒气。
孟鹤弦睫羽压下,目光落在许慎身上。
他着一袭纯黑宽袖大袍,衣领袖口绽放牡丹花枝,除却腰间珍珠链,别无其他装饰,就连发冠都是纯黑的。
这一黑一白,将他框定在凌厉和温润之间,既不可亲又十分可欺。
“过来。”孟鹤弦的语调里,是不可违逆的命令。
许慎眼底闪过得意的笑,他走到软榻前,用温暖的手捧住孟鹤弦面颊,将唇贴了过去。
思念,在这一吻里彻底暴露。
烛焰时颤,照出两道难舍难离的身影。
“阿朝~”
“说。”
许慎低笑一下,将孟鹤弦按在怀里抱着:“想你。”
自出京那刻起,他就忍不住担心。
担心阿朝腿疾是否好转,担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担心他有没有精神疾病发作……
最后,以致自己茶饭难下,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来。
孟鹤弦回抱着许慎的腰,指腹相交时,那枚山河盈月戒轻转了下。
“事情处理好了?”
许慎:“算是吧,与我们之前所想的一样。”他展开出一套月白的长袍,对着孟鹤弦虚晃一下。
“精铁矿坍塌,那批精铁利刃也不得不送出,虽说可能并不是全部,但断尾求生也算果决。”
好在目的达成,其他都可慢慢来。
孟鹤弦点了下头,然后由着许慎给他换衣束发,首到长街上欢声笑语纷涌而来时,才生出不真切来。
他本应独自在幽暗的房间里,捧着一本书,一页页翻首到天亮的。
可为何,此刻却在熙攘的街道上?
是有人握着他的手,将他从黑暗拉向光明,拉向另一个活着的人世间。
许慎将面具给孟鹤弦戴好,然后摸摸自己的,说:“这面具独一无二,除你我再无旁人有,阿朝可不要认错哦。”
孟鹤弦看着他脸上猴子面具,道:“……好。”
石板桥头槐树下,几家孩童凑在一起。
每人手里握着两支碎金花,点燃后,绽放出绚烂夺目的金色花火。
那光芒,在夜色里尤为耀眼。
孟鹤弦眼里,金芒时而闪烁,首到碎金花燃尽才冷下来。
许是未尽兴,几个孩童又聚拢在摊位前,却被无情告知:“卖完了,没了。”
“啊!!!”
几个孩童对视一眼,眼睁睁地看着最后几捧碎金花,全部被一个人给拿走。
在数道羡慕期盼的目光下,许慎走到孟鹤弦身边,握着他手:“走。”
孟鹤弦失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几个孩子抢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