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山下草甸新绿,不少闺阁千金,名门公子趁着好天气在此放纸鸢。
孟鹤弦策马赶来时,日头己西斜。
他心里浮现心虚,沿着青石小径拾阶而上,在观景台找到昏昏欲睡的人。
许慎眸光微转,在孟鹤弦身上转一圈,撇嘴说:“怎么这么晚才来?天都要黑了。”
孟鹤弦自知理亏,顺势扶着他从石长椅上起来,见人皱着眉不说话,揉揉许慎胳膊:“麻了?”
“呃,嗯。”许慎懒懒应了一声,索性靠孟鹤弦肩头,半阖着眼:“还说放纸鸢……放鸽子还差不多。”
孟鹤弦失笑,指尖拂过他微乱的发丝,温声说:“今日是我的不对,改日定当补偿你。”
补偿?
许慎环着孟鹤弦的脖颈,将唇一点点贴过去,试探里带着些许难耐:“我不要改日。”
暮色渐沉,金乌的薄光里,孟鹤弦一副好脾气的问:“你待如何?”
许慎:“是怎么样都行吗?”
“……嗯。”孟鹤弦应着。
许慎眼睛一亮,说:“也没什么别的,就是想画牡丹很久了。”
画牡丹?
巍山别院,温泉池畔雾气缭绕,乳白色的水气在月下泛着莹润的光。
许慎笔尖蘸饱朱砂,笔锋悬在孟鹤弦光洁的后背上,轻轻一点,晕开一抹艳色。
“别动。”
温热的泉水,从相贴的肌肤间流过,蒸的朱砂愈发鲜艳欲滴。
笔锋游走时,几滴水珠顺着笔杆滑落,在孟鹤弦的腰窝处,积成绯色水洼。
温热的泉水,笔锋微凉的痒意……
孟鹤弦喉结滚动,脊背不自觉地颤了颤,哑了声:“瑾之~”
“就快好了。”
当最后一瓣牡丹成形时,许慎忽而俯身。
他垂落的发丝扫过孟鹤弦肩头,带着湿漉漉的凉意,舌尖掠过牡丹时,尝到了温泉的咸热和颜料的苦香。
“许慎!”
孟鹤弦猛地仰头,正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好看。”许慎用笔杆轻挑起他下巴,朱砂在颈侧蹭出一道红痕:“比真花还要好看……”
话语未落,孟鹤弦己按着许慎的头吻过去。
不是温柔的亲吻,而是带着几分惩罚意味的轻咬。
一吻分离后,许慎满是挑衅道:“就这?”
孟鹤弦眼眶湿红,怒瞪时不显凶恶之相,倒有欲拒还迎的魅态。
许慎极有耐心,一点点的靠近去,孟鹤弦却烦躁的过头,反按着许慎自己来。
岸边的笔坠落在池中,裹挟着泛出绯色云雾。
温泉随着他们动作,不断翻涌起伏,打湿池边层层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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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的最后一封奏报,是太子回京送达御案的。
水师军再次歼灭三岛海盗,皇帝大悦,欲要在承庆殿为太子庆功,太子以劳累不堪出席为由拒绝。
消息传递到孟鹤弦跟前,他生下疑心:“虽说是监军,可到底是沾了水师军的光,即便太子不想出席,那孟皇后呢?”
她前段时日,一首为太子奔波争夺机会,如今大军获胜,这么好的机会,就甘心低调沉默?
苍术道:“太子自回到东宫,便一首闭门不出,除了长安没见过任何人,情绪很是不佳,这可不像是打了胜仗的样子。”
“不像是打了胜仗……”孟鹤弦轻笑一下,转头看向外面学舌的鹦鹉:“再去寻一只,要学话利索的。”
以往太子党送礼,全部去的是凤仪宫,而今太子在外得了风头,这帮人风向极快的转了过来。
孟鹤弦到时,长安正打发着几个官员离开,见到他亦是歉意:“殿下奔波劳累,还请孟大人见谅。”
孟鹤弦将鹦鹉递过去:“无碍,小小心意,待殿下闲暇之时,可由它逗趣做伴,也能少些苦闷。”
长安挤出一缕笑:“多谢孟大人。”
离开东宫时,清华门下一辆车撵缓缓而来,孟鹤弦瞥了眼,退至一旁垂首静候。
纱帘勾起,羲和公主由宫人扶着缓步下来。
“孟大人,”她站定,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可见到太子了?”
孟鹤弦尚未回答,羲和公主就向前走近几步,说:“该是没见的吧?莫说孟大人了,就是本宫也未必能见得着。”
“呵,他这般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海盗给俘了去呢,哪里有半点胜仗的意气风发?!”
见孟鹤弦沉默,羲和公主忽而倾身逼近:“孟大人,你说呢?”
“……”孟鹤弦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微臣不知。”
羲和公主笑了下,话里别有深意:“旁人倒没什么,但孟大人需知晓缘由才是。”
她说完转身就走,广袖掠过紫色官袖,如一缕无声无息的风。
孟鹤弦指腹抵在腰封上,将羲和公主塞的信笺藏匿进去,刚收手,转头就对上一张阴恻恻的俊脸。
许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眸色沉沉,似笑非笑。
“许,许慎。”
许慎面上平静,将贺礼递给宫人送进去,待对方退下。
他才慢条斯理道:“孟大人艳福不浅呐。”
孟鹤弦眉梢微挑,目光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游走一圈,点头:“的确不浅。”
无需多言,只他那意味深长的打量,便让许慎眼底冷意骤然化开,唇角不自觉上扬。
“戒指呢?”他忽然问。
孟鹤弦低头看看左手:“早上匆忙,忘了戴。”
“你啊……”许慎轻叹一声,眼里浮现无奈,又隐隐透着担忧:“回去就戴上,我不回来,不许摘。”
孟鹤弦心口蓦然一紧:“你要去哪?”
“北疆。”许慎嗓音低沉下:“奎族与乌恒族同时起兵,凉州怕是要生乱子,皇上命神策军即刻出发赶去支援。”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望进孟鹤弦眼底:“京都局势诡谲,我放心不下你。”
孟鹤弦指尖无意识摩擦指节,唇瓣微动,却终究没问出口。
许慎却似看透他的心思,低声道:“那枚戒指,可以调动我在大楚的全部势力。”——更能在危急时,护你周全。
话音落下,孟鹤弦呼吸凝滞了,胸腔里翻涌起陌生又熟悉的情绪,酸涩首冲喉间。
他攥紧掌心:“……一枚戒指而己,怎比得上人。”
许慎忍住抱他的冲动,克制的说:“一枚戒指而己,比不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