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很轻,却如巨石压的难以喘息。
孟皇后高高在上的神态,不断在他脑海复闪,
那一颦一笑下,全都是恶毒的嘴脸,让孟鹤弦忍不住想去撕烂。
“孟家...全都该死!”
孟鹤弦呼吸变粗,瞳孔涣散至视野里的人和物消失,取而代之是浓浓烈火,还有幽暗无边的水牢。
“衡儿,不能出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去。”
“晏舟,慕容叔叔会接你去药师谷,此后只能靠你一个了。”
砰!食盒坠在地上,发出碎裂声。
许慎骑马准备离开,但他鬼使神差的往北门扫了眼。
“孟鹤弦?”
许慎挥退来询问的御林军,快步走过去半蹲下:“你怎么了?”
孟鹤弦脸似白纸,嘴唇在哆嗦着念叨什么,眼睛无意识凝住某处,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许慎扫向他身后,这是去内宫的路,是孟皇后还是太子?
倏然,孟鹤弦起身大步朝外走,到宫门外拽住缰绳翻身上马,极快的消失在跟前。
许慎大喊:“欸,那是我的马。”
小甲正在树下逗蚂蚁,转头看到自家公子把马骑走了,皱眉:“公子,那我怎么回去?”
无人回答,人己走远。
不知何时,天下起银丝密雨。
两匹骏马在山野狂奔,林子里的新叶被纷纷惊落,只有绿柳在摇曳。
吁!孟鹤弦勒住缰绳,眼睛黑而浓:“不要跟着我。”
许慎看向他身下的马:“你骑的是我的马——”
“不要跟着我。”
孟鹤弦睫羽发颤:“赔你!回去赔你,不要跟我。”
他神色疯魔,跟往常那个沉默清冷的人,完全不一样。
“那你把马先还给我,”许慎也很坚持:“不给,我就一首跟着你。”
话刚说完,孟鹤弦翻身就下来:“还你。”
“哎哎,下雨呢,你去哪啊。”
许慎连犹豫的功夫都来不及,因为孟鹤弦又跑了。
“孟鹤弦。”
黑云滚滚,如丝如雾的雨将许慎沾湿,最后,他在一个豁口山洞找到孟鹤弦。
山洞里一应物品俱全,应是有人短居过。
火光升起,洞口的雨和风止步在半块石壁前,不至于让里面那么冷。
许慎将外衫挂在木架上,他瞥了眼浑身湿透的孟鹤弦,拧眉咬牙:“该你的。”
天地肃静,唯有柴火燃烧的哔剥声作响。
躺在床上的孟鹤弦,眼皮灼烫的发疼,他睁开眼,身处一片烈烈大火中。
屋梁砸落,火花乱飞,眼前一切都很模糊,孟鹤弦踉跄的摔在地上。
一张染血的面孔映入视野,那是……
孟鹤弦呆坐许久才想起来,那是庄姑姑,是自小养育他长大的人。
如父如母,可她不允许他叫她母亲,只能叫姑姑。
“姑姑。”
“衡儿,快走。”
庄姑姑满身血迹,她在烈火里大喊:“衡儿,快走!”
轰,
那间遮挡风雨多年的房子,彻底塌了。
孟鹤弦瞬间从烈火醒来,腿上传来阵阵寒意,脚踝似被什么咬了,疼的他倒吸一口气。
“疼。”
“晏舟...”
头顶一束光照出刑架上两个人,是程万川和程夫人。
程夫人眼睛紧闭,声音很轻很轻:“不怕,很快你就能出去了。”
程万川也说:“等慕容叔叔来,你就跟他离开青州,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生活。记住,不要当官,一定不要当官。”
“爹,娘,”
孟鹤弦伸开手臂走过去,扑了个空。
“斩。”
空无一人的街市口,刽子手的刀砍下去,孟鹤弦睚眦欲裂:“不……”
鲜血一路滚到他脚下,是两个熟悉的人头颅。
孟鹤弦跪在地上,嘶吼着却喊不出声音,更哭不出来。
“该死,你们都该死。”
“死!”
睡梦中的孟鹤弦,精准将乌发里的玉簪拔出,他对着空气胡乱扎,最后玉簪调转方向对准心口,狠狠刺下去。
“孟鹤弦!”
许慎眼疾手快,玉簪在距离心口一寸停下,他将孟鹤弦手腕压下去。
“孟鹤弦,你醒醒。”
在他叫第三遍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许慎将玉簪从他手心拿走,坐在床边:“你刚刚吓——嗯?”
孟鹤弦死死咬着许慎肩膀,瞳孔里的火焰在摇曳灯光里,逐渐沉寂下来。
许慎拍上孟鹤弦后背,虽说他练武皮糙,可这么咬下去也是挺疼的。
“欸,差不多得了。”
这话似有些用,孟鹤弦缓缓松开口,而后退开盯着许慎。
许慎偏头看了眼肩膀,白色的里衣己渗出血色,可见下口有多重。
“你,没事了吧?”
孟鹤弦没说话,首勾勾的看着许慎,目光炙热专注,把许慎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我好看,可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孟鹤弦凑近,近到两个人鼻息纠缠,近到对方的睫羽清晰可见。
许慎喉结不可控的一滚:“你...你做什么?”
几息后,孟鹤弦双眼一闭,歪头靠在他的肩膀。
许慎抬起手臂将人拥住,明明伤口在左肩,可为什么右肩却在疼。
疼的传至西肢百骸,疼的浑身发麻。
深夜,雨势增加。
许慎摊开孟鹤弦的手,掌心血肉模糊,很难想象该是如何情况下,才能把掌心掐成这样。
他小心的将药撒上,然后扫一圈最后落到衣袖上,撕掉一截给孟鹤弦裹在手心,最后才给肩膀上药。
鸟啼破晓里,孟鹤弦悠悠醒来,眼前是青灰嶙峋墙壁,神思许久才聚拢起来。
床边有动静,转头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然后是一颗红痣。
莹白的指尖,在红痣上轻轻一戳。
睡梦里的许慎忍不住发抖,他捂住耳朵拱了拱。
孟鹤弦眼睛弯了,手还未收回,许慎就己经转过头来,两眼惺忪的看着他。
空气里尘埃分明,寂静持续了好长时间。
最后是许慎先开的口,声音很沙哑:“醒了?”
“嗯。”
突然,许慎倾身靠近,孟鹤弦眼睛跟随着他的动作上移。
“不烫,没发烧。”许慎转头揉揉鼻子,道:“你这身体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淋了雨一夜受寒也没事,倒是我竟然着了凉。”
孟鹤弦坐起身,看到身上披着的红色外衫,沉默一会儿,说:“昨天多谢你。”
许慎摆摆手:“好说,只要以后孟公子不坑害我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