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
“过来。”
再次见到记忆中的诺玛,因为时间相隔上次没有太久,茉炘睁开眼就淡定地朝她走了过去。
诺玛还是和她印象中那样穿着纹丝不变的白大褂,喜欢扎危险的垂肩发型,扁平的金框眼镜出现铜绿也没有更换。
正常女人平时也会打理自己的外在形象,诺玛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就算有点女人味也磨没了,真不知道莫家前任家主什么眼神。
茉炘心里抱怨。
挨着诺玛坐下,手虚放在女人的手上,现实残留于心口的悲伤渐渐被自己目光中的温柔笑容洗去。
即使精神依旧疲惫。
记忆注定是记忆,是没有温度的,也无法让人依靠。
“博士。”
白衣服白裤子的孩子出现,他在茉炘的艳羡注视中趴在诺玛腿上。
抬头说话间,项圈上的“x-364”还在闪着绿光。
“博士,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妹妹?为什么不能把弟弟变成妹妹?”
面对孩子的执拗询问,诺玛温声道,“阿行不喜欢弟弟吗?”
他终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出现认真神色。
“不喜欢弟弟,喜欢妹妹,妹妹会像博士一样可爱。
弟弟,啧。”
诺玛摸了摸孩子趴在自己腿上的脑袋,
“弟弟长大后会独当一面,能保护你,保护伊甸。”
茉炘垂眸,注视着还不知道弟弟父亲是谁的自己,试图改变诺玛的心意。
“我们不需要弟弟保护,我们能保护伊甸,也可以保护博士,保护妹妹。
有博士在,有我在,不需要她独当一面,她能快快乐乐长大。”
小孩大眼汪汪,几乎用祈求的口吻问,
“博士,以实验室的能力,你可以把弟弟变成妹妹的吧?”
即使灵魂不是个两岁的小孩,茉炘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和小孩没有什么区别。
会好奇,会无理取闹,被诺玛保护在名为现实的鼓里去肆意想想自己以为的未来,问出一些任性的没有分寸的话。
这都是诺玛给予“孩子”的特权。
诺玛从不会因此感到生气,她笑着问。
“阿行这么执着想要妹妹,不会是想成为我的女婿吧?”
小孩的想法被戳中,他脸微红,
“才不是。”
像是欲盖弥彰般,他蹭的一下从诺玛腿上弹起,手指头扭来扭去,
“我是担心,博士已经有我这个儿子了,弟弟因为嫉妒你给我的关心,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所以,所以,才要妹妹……”
诺玛捏了捏小孩的脸。
“阿行身为哥哥,会给弟弟穿小鞋吗?”
小孩面无表情,“我才不会。”
诺玛随即捧住小孩的脸哈哈笑了起来,“我知道了,阿行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
“阿行。”
微笑注视着小孩涨红的脸,诺玛将额头碰到孩子的额头上。
“他是弟弟,还有我身为一个母亲的私心。”
茉炘低下头,她从诺玛身边站起,又跪坐在小孩身边,仰望正在说话的女人。
“阿行,等你离开这里,你就会发现,外面是个对女人很残酷的世界。
无论平民还是贵族的女人都是交易的砝码,没有价值,就意味着没有生存的权力。就连我,也一样。”
“博士……你和别人不一样。”
诺玛手指放在小孩嘴边,摇摇头。
茉炘在她眼中看到浑聚不散的悲伤和对自己处境的无力,但是小孩的自己没有看出来,还自信自己能守护所有。
看着诺玛的脸,她又想流泪了。
“阿行,没有人能一直保证他健康快乐的长大。
这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因为太信任你们,担心你们也因为他卷入无能为力的处境。
所以,我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不受规则约束,能保护所有人。”
“抱歉,博士。”
茉炘看着小孩因为自己的私心道歉,他忍了会,还是不甘心地小声询问,
“博士,如果他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那你还会喜欢我们吗?”
“你们都是我最可爱的孩子,我对你们的爱永远和他一样多。”
白雾隐隐,小孩消失不见,只剩下温柔看着自己的女人。
茉炘伸出穿过眼前影子的手,然后无力握住。
“诺玛……”
像这样还能看着影子发呆的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少之又少。
茉炘想,自己应该借着这个机会吐槽她的儿子,可话到嘴边又回想起唇边无法忘怀的滚烫温度。
她长叹了一口气,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他说是看我快要休克了才会给我做人工呼吸。
我最近的身体很奇怪,经常昏迷,甚至开始影响我的思维。
我有点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就算是休克也得先找医生,亲我算什么回事?
我都已经打算离开莫家,去追寻自己的幸福生活,初吻葬送他手上算什么事?”
记忆中只是道影子的女人温柔笑着,无法回答茉炘的纠结。
而能将这些话说出来的人也没有想过纠结太久,
“算了,不管了。”
“就当我上辈子欠他的,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影响我离开莫家。”
茉炘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她从地上站起,走到女人面前。
“在昏迷前,他问我会不会为他的死流泪,我想我是不会的。”
“因为你为他流下的眼泪,足以淹没我整个人生。他是带走你生命的罪魁祸首,我的私心让我不愿意将你的眼泪再分给他。”
“可是,诺玛。”
茉炘将手放在心口,回想起一瞬撕心裂肺的悸动,
“我这才发现,明明自己都无法为他流泪,竟然希望他会为别人流泪。
这样的我实在是太自私了。
我好像明白了,我这些年无法让他成为正常人的原因。
我并不是个好兄长,我一直在逃避因为他让我失去你的事情,又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无药可救,用仇恨禁锢他。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不会再对他抱有期待,我将彻底放开他。
让他得到自由。”
诺玛还是温柔微笑的模样,她朝茉炘缓缓张开手。
迎着熟悉的怀抱,茉炘闭上眼睛。
那些郁郁于心胸的结,在女人温暖的体温中消融。
她知道,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意味着自己已经告别了这段回忆。
明天,又是攒新的。
包括人生也是。
……
“茉炘小姐,您终于醒了。”
刚睁开眼,司棋一张喜极而泣的脸占据视线的半边天,很是突兀。
“茉炘小姐您饿不饿,茉炘小姐,你想吃什么,我给您去安排。”
一屋十几个女仆们,在司棋的吩咐下开始麻利地给还躺在床上的茉炘洗漱更衣。
等司棋推着餐车进房间时,刚睡醒还没有十分钟的茉炘已经被女仆从床上搬到座椅上。
她一脸茫然,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红茶。
天光很亮,不知道是早晨还是上午。
再看司棋殷勤中又透着焦急的脸,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犹豫询问:“我昏迷几天了?”
“您昏迷两天了。”
两天……莫知行的尸体还没有做好。
自己要不要再抽管血寄到素简手里,让她检查检查问题。
血有半路丢失的风险,果然还是回联邦直接进行身体检查……
旁边,司棋目光如炬。
超强的存在感让茉炘一顿,她终于问道,
“莫之舟呢?”
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随即泪如雨下,激动道,
“茉炘小姐,您快去看看少爷吧,少爷已经在警察局的禁闭室里关了两天了。”
茉炘:“?”
莫之舟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没等茉炘主动询问,司棋几乎是急切地和盘托出,
“您前天晚上昏迷后,公主殿下就病危了。
大皇子殿下向陛下控诉少爷迫害皇室,陛下让大皇子殿下亲自对少爷实施了重刑。
少爷身上的伤没人管,现在还在黑启市的禁闭室关着。
大皇子殿下说除非莫家人去领人,不然就不放少爷出来。莫家怎么会来人,大皇子殿下明摆着是想让少爷死在禁闭室里啊!”
茉炘:!!!!
不就是睡了两天,怎么人都突然半死不活了?!
“莫之舟出事,莫家现在还没有派人去领人?”
她手中的杯子蹭的一下放到桌上,差点像莫知行一样掀桌。
司棋一心专注在茉炘脸上的焦急,倒没有品出什么不对劲,他忙解释道,
“您……可能不知道。上任家主和家主夫人早早过逝了,就留下大少爷和少爷两兄弟。
莫家那群人对空缺的家主之位一直虎视眈眈,他们都恨不得见少爷马上死。
他们甚至为了将少爷迫害的更彻底,竟然丧心病狂地阻拦皇室派来给公主殿下看病的宫廷御医。”
莫家人的做派,茉炘比司棋还要了解。
见青年已经病急乱投医,她心里咯噔一声,手掌捏紧,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伊莎贝拉生了什么病?为什么还没有脱离危险?”
“是慢性神经性毒药,平时看不出症状,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就爆发了。”
司棋的解释,让茉炘想起李琦当时想要扎进自己脖子里的毒药,和她最后朝自己伸出手时似有话要说的神情。
茉炘跌回座椅上,刚恢复些的精神,又开始陷入无法言喻的疲惫中。
“殿下现在还在别墅里,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
少爷不在,没人震慑那些在半路上捣鬼的人。我更是不能将殿下交托给那些意图不轨的人。”
司棋躬身恳切道,
“茉炘小姐,您是大少爷的人,我请求您以大少爷的名义,去禁闭室将少爷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