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婵倚在朱红廊柱旁放空自己。她自从被那个可恶的家伙两棍子敲晕带来这里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刚被掳来时,像只被剪了羽翼的雀鸟,困在瑶光州的奢华牢笼里,后来靠装巧卖乖后得到褚熙允许,才被放出房间,但也仅仅是能够在后院活动。
听被派来服侍她的丫鬟说,这里是瑶光州的一所宅院,是先皇还没做皇帝时的别院。她己经踏遍了这后院每一寸地,假山石缝里藏着几株野兰,甚至南边小池塘里有多少尾锦鲤,她都数得清清楚楚。
“姑娘,天凉了,加件衣裳吧。”丫鬟春杏捧着食盒站在三步外,眼神恭敬却疏离。
邓婵回头,接过那件杏色披风,状似无意地问道:“春杏,褚公子是何时搬来到这院子的?”
春杏眼神闪烁,低头整理衣带:“奴婢不知,只听说是先皇年轻时,结交的朋友。”
又是这样,每次试探,这些丫鬟不是摇头就是转移话题。
“褚熙!”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那日她醒来后她假装大闹一场,指着自己后脑的淤青向褚熙告状,谁知那人只是噙着笑:“婵娘若乖,何至于受这皮肉之苦?”
想到此处,邓婵觉得后颈一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她猛地回头,只见树影婆娑,哪有半个人影?
“怪事。”她眯起眼,缓步走向莲池,池水清澈见底,倒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她悄悄观察水面倒影,没有发现。
邓婵不信邪,这人藏得虽然好,但她可是个钓鱼高手。
“哎呀!”她惊叫一声,身子歪向莲池边缘,绣鞋在湿滑的青苔上打了个转,整个人便要往池中栽去。
水花西溅时,一道黑影从假山后疾射而出。邓婵只觉腰间一紧,被人拦腰抱起,几个起落便稳稳站在了岸上。
“姑娘小心。”男子的声音清冷如玉磬。
邓婵抬头踉跄着站稳,抬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最让邓婵心惊的是他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这张脸,她记得!就是那日敲了她一棍,见她没晕,又补了一棍子的混账!
“多谢这位,”邓婵恨得咬牙切齿,但佯装惊魂未定:“不知如何称呼?”
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属下秦川,奉主子命保护姑娘安全。”
邓婵眯起眼睛打量他。他身形修长,一袭墨蓝劲装,腰间悬着柄短刀,此刻他正单手扶着她手臂,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想要收回的姿势。哼!他明明可以继续躲着,任由自己掉入水中。
“秦侍卫好身手!”邓婵敛了怯色,调笑道:“偷窥了我半个月,终于舍得现身了?”
秦川瞳孔微缩,抽身后退半步:“姑娘说笑了,属下只是个巡视后院的普通护卫,如何敢偷窥姑娘。”
“护卫?”邓婵抓起石桌上的茶壶砸过去,“还装?那日敲晕我的,是你吧?”
秦川侧身避开,茶壶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一棍接一棍,业务不太熟啊?”见手边没东西可摔,邓婵继续道。
秦川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姑娘若生气,属下任凭责罚。但那日情非得己,镇军将军府己经处于南山州漩涡,您实在是不该继续留在那里。”
邓婵心头一跳,他竟还知道沈家的事?秦川?难道是阿蛮口中的那个秦川?
“什么意思?”她压低声音,“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秦川看了眼还呆立在旁的春杏。邓婵会意,挥手道:“春杏,去给我煮碗姜汤来。”
待丫鬟走远,秦川忽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物,一枚老王爷私印的缩小版,正是南山王府死士的信物。
“鹤部秦川,拜见小王爷。”他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奉老王爷遗命,暗中护您周全。”
邓婵盯着那枚鱼符,心跳如鼓。果然,这人是原身父亲留下的暗棋?可真正的秦川难道不是在青岚郡吗?
“证明给我看。”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谨慎道:“阿蛮最后一次见你时说了什么?”
秦川苦笑,自己给这位未来主子的第一印象太差了,当时就不该心生怜悯,就该一棍子敲晕她,也就少了现在的烦恼。他无奈道:“阿蛮说,若属下再躲着不见她,她就向您告发属下是废物,在鹤阁潜藏多年,还只是个没用的抄书奴。”
这确实是阿蛮会说的话,邓婵稍稍放松了下来,却仍有疑虑:“那你为何又投靠褚熙?为何帮着他害我?又为何现在才来相认?”
“因为属下发现,”秦川神色一凛,“似乎是有人故意在暗中放出玉玺消息,吸引众多人来沈府查探。”
“那这和你投靠褚熙有什么关系?”邓婵还在执着于秦川帮着褚熙祸害自己,敲自己两棍子的事。
“属下在青岚郡己经被疑心,”秦川尴尬道:“为自保,也为守护主子,索性自请做个传递消息的小吏掩饰行踪,方便来往各个州郡。”
“所以,”邓婵冷眼看他一会儿,踢开脚边一颗石子,回到正题:“沈家根本没有玉玺线索?”
“正是,燕京大火时,玉玺确实被那位的暗卫秘密带出宫,但,”他突然噤声,耳朵微动。“是那位主子的暗哨。”秦川收回目光,“每隔一刻钟会有人巡视。”
邓婵冷笑:“秦侍卫这个护卫当得可真称职,连主子的巡逻时辰都敢摸。”
秦川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主子!您说笑了!”
“但什么?”邓婵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还记着两棍子的仇。
秦川的面部出现一丝犹豫,“但!属下也只是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邓婵闻言只想接一句,说!恕你无罪,但还是保持人设,“但说无妨!”
“属下探到,那位,似乎也在寻找玉玺下落,虽然很小心!”
邓婵沉默。
池畔柳枝轻拂,在水面划出细碎涟漪,她觉得,自己就如同这柳叶,被看不见的玉玺线索裹挟着,飘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