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筱含羞低头,指尖绞着帕子:“赵骄哥哥!从前你都叫我筱筱的,今还叫我筱筱好不好?”
赵骄后退半步,官袍在夜风中微扬,与顾筱划开界限,唇角噙着礼节性的笑。
“顾小姐慎言!通判大人还在等你,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上首席位空空如也,案几上残酒尚温,顾铭却早不见踪影。
邓婵看到他刚刚神色匆匆,似乎朝着如夫人院落的方向去了。
她冷笑:“精虫上脑!才逼完婚就急着去找如夫人?还敢觊觎我的九通宝汇,还是药下的不够!”
褚熙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侧,垂眸轻笑。
“怎么?”
她眯起眼:“臣在琢磨灵泉郡出美人,倘若通判大人再多两房美妾,在公务上或许会力不从心。”
赵骄走到两人身旁:“先回去。”
褚熙也不恼怒赵骄安排,和邓婵并肩而行。
顾铭离席后,庭院内的氛围骤然松弛,烛火映照下,官员们的面目在酒色中逐渐扭曲。
盐铁司那位虚浮的官员早己扯开官袍前襟,两名如蛇般缠在他身侧,其中一位正执银壶斟酒,纱衣滑落至肘间。
“大人!”她娇声劝酒。
末尾坐着的李大人更是不堪,将侍女拽到膝头,强迫她以唇渡酒,酒液顺着女子下巴滴落,浸透前襟,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片糜乱气氛。
三人很快走出府门。
郡守府的老管家如雕塑般立在青帷马车旁,见三人踏出门槛,他脊背又佝偻三分,连忙掀帘,带起一缕陈旧的檀香气。
赵骄立在辕木旁,喉结微动,“今日郡守府人多眼杂,我看顾不过来,委屈殿下住在客栈了。”
邓婵略微思索,伸手拽住赵骄袖角,“你公务多,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赵骄点头,转向褚熙,并未说话,拱手当做告别。
赵骄的马车辘辘远去,没入长街尽头。
二人依次走上马车,管家充当车夫原路返回。
马车内,檀木小几上的琉璃灯映得邓婵侧脸忽明忽暗。
褚熙倾身,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低沉的嗓音裹着温热气息钻入耳蜗。
“婵娘!郡守成亲你不高兴?”
她脱口而出的“嗯”硬生生转了个弯。
“高兴!赵骄乃我多年好友,他觅得良缘,我这是喜极忘形!”
褚熙唇角满意地扬起,
一路无事,马车很快驾驶回客栈。
二人上楼,来到天字号房外。
邓婵的手刚搭上门扉,褚熙就抵住她后背。
“老王爷留给你的暗卫在里边,他奔波整夜,你忍心打扰?”
邓婵伸出去推门的手又缩回来。
褚熙眼眸沉沉看着她。
邓婵妥协:“好吧!阿兄远道而来!今晚我陪阿兄。”她被他揽着腰推进隔壁厢房。
烛火“啪”地亮起。
“诶!怎么有人。”
“不然你以为朕叫你来干什么?”
室内正是楚枫,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密信。
“属下探查顾铭书房,在书房暗格,发现顾铭与云陵城、燕京来往的密信。”
褚熙接过楚枫手中的两封信,展开第一封,一目十行。
邓婵凑近,发丝扫过褚熙手腕,最后二人的眼神同时定在末尾,云陵郡丞郑禹亲启:黄金一千两己抵云中泽,速办。
二人对视一眼,顾通判与云陵的来往己经是意料之中。
褚熙冷笑:“果然在打云中泽的主意。”
他指尖翻动,展开第二封信。
昭儿亲鉴:桓温老贼欺君罔上,吾儿当争!为父必助你夺回一臂之力……
邓婵震惊,嗓音发紧。
“原来如此,难怪苍梧郡突然流传‘光禄勋顾昭救南山王’的谣言,他们是要利用臣,把顾昭塑造成反桓温的旗帜!”
褚熙沉思片刻。
“顾昭!原来是他!”
此时,燕京,顾昭发布檄文,张贴在衙门外公告栏。
大魏光禄勋顾昭,奉天命,昭告天下:
桓温逆贼,本以卑贱之身,蒙先帝拔擢,位列三公。然其豺狼成性,欺君罔上,囚禁圣驾于深宫,断绝内外,致使陛下音讯全无,江山飘摇!更暗遣刺客,谋害南山王殿下,其心可诛!
幸天佑大魏,殿下为吾所救,现于幽州养伤。然桓贼暴虐更甚,苛政赋税,百姓流离,将士寒心!其党羽盘踞州郡,如附骨之疽,天下苦之久矣!
今奉南山王密令,举义旗,清君侧!凡我大魏忠良,无论士庶,皆可持械来投。斩桓温首级者,封万户侯;诛其党羽者,赏千金!若桓贼麾下将领弃暗投明,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满门尽戮!
日月幽而复明,社稷危而更安。愿与诸君共勉,还我大魏朗朗乾坤!
东郊,顾昭宅院外。
三千铁甲肃立,寒刃映着月光。
一名络腮胡将领跨上战马,挥刀高喝:“桓温老贼残暴不仁!囚禁陛下,暗害忠良,今日随光禄勋大人杀进皇城,剁了那狗贼的头当下酒菜!”
瘦高将领手持檄文,声如洪钟:“光禄勋大人受命于南山王殿下,举的是勤王义旗,清的是祸国奸佞!”
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箭伤。
“五年前,桓温为夺军功,竟与鲜卑合作,令弓箭手射杀友军,将云中泽烧为废墟。这等禽兽,配掌朝纲吗?”
“不配!!”
三千人怒吼震得地面微颤。
顾昭此刻才缓步现身。
他未着铠甲,只一袭素白麻衣,腰间却悬着先帝亲赐的龙纹剑,他抬手间,喧嚣立止。
“诸位。本官知道,你们中有人的父兄死在桓温苛政下,有人的妻女被其党羽凌辱,但今日之后,我要这大魏的太阳底下,再容不得半个魑魅魍魉!”
“杀桓温!清君侧!”
声浪排山倒海。
暗处,几名传令兵正将盖印的檄文绑在信鸽腿上,飞向各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