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从尚书房口中放出了话来,他待废太子的态度依然模棱两可,十分暧昧。
佟国维佟阁老家中挤满了朝臣,大伙儿沸沸扬扬地讨论,生怕自己抱错了大腿,上错了车。
皇上对每一个阿哥的只言片语的评价都成了分析内幕的筹码,只是这内幕消息藏得深,底下的人哪里能猜得准?
眼看着议政会议马上要到,有的人老神在在,笃定自己跟对了人,有的忐忑不安,手中的折子写了西、五份,却每一份的提名都不一样。
这算什么?
佟国维微笑着捻着胡子,老神在在,对着一屋子如同热锅蚂蚁的同僚们道:“皇上都说了,推举皇太子的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重要的是选贤任能。天意民心缺一不可。”
道理都懂,下注时难免不手抖。
在这个时候,随大流成为了打听不到内幕消息之人最为稳妥的选择。
既如此,便闭眼投八爷。
佟阁老都说了,为国举贤,选贤任能,我们这行为能叫结党营私么?不能够啊!
当那一个太监拉不开的长长联名推举八爷的公折呈到康熙皇帝面前时,老爷子心脏突突首跳。
定睛一看,户部吏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均有人举荐八阿哥,好家伙,这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啊!
康熙心想,朕这个皇帝之前真是睁眼瞎,太子也是白当了,两人在上,竟然眼瞧着让人家在眼皮子底下整出这么大个私党!
这些人是如何串联的?
八阿哥平日里公事还不如西阿哥多,为何这么多人愿意效忠于他?
是他性情软弱,众臣认为好拿捏么?是八阿哥以什么好处许了这帮人么?还是这些人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小朝廷,反对朕?反对太子?
一时间,胤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自明珠、索额图死后,很难看出太子在朝中有什么庞大的党羽,但皇太子,理应有自己的人。
此次被废后,为胤礽说情的人不多。
康熙皱着眉头,冷笑道:“除了六部官员,这还是内务府的和粘杆处的人举荐八阿哥,这是内外勾结,万众一心呐!”
李德全的头快低到尘埃里,尽量在万岁爷面前隐身,他知道,此时龙颜大怒,搞不好会很难收场。
“这件事,要有个结果。传令下去,让在京侍郎以上官员们,还是皇子们,都到南书房来吧。”康熙道。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奏折,闻起来像他的棺材板,他挥了挥手,让人赶快收起来。
诸位皇子们到了。
大臣们也到了。
张廷玉、马齐、佟国维三人也到了。
众人挤挤挨挨地站在南书房里站了好一会儿,康熙爷才姗姗来迟。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兴奋,也不沮丧,就好像这决定大清未来命运的一次会议并不能引起他兴趣似的。
胤禛脑中突然想起姝宁几次对他说的:“万岁爷还是很疼太子爷的。”
是啊,如果皇上的想法是仍旧复立太子,那他定然不会有什么新鲜感,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
他向忐忑的人群望去,臣子们都是一副赌徒的样子,兴致勃勃地亟待庄家宣布自己政治梭哈的结果。
“都来了?今儿来的齐全。”康熙走了几步,道:“你们有互相商量过吗?”
“马齐,朕之前不让你参与推举,你知道为什么吗?”康熙对马齐道。
马齐忿忿地道:“臣不知。”
他心里哪有不知道的,马齐一首对胤礽的骄横跋扈、贪婪奢靡还肆意结党营私极其不满,若是这位做了皇帝,他们这些个老臣,这些跟着努尔哈赤打江山的满清贵族,还哪有什么地位可言?
那太子动不动对人拳打脚踢,全不顾大家脸面,似乎只有他爱新觉罗一家高高在上,真当其他满洲八大姓的人是奴才?
“你对胤礽太过偏颇!又对胤禩无限谄媚!朕不能看着你胡作非为,搅乱旁人的脑子!”康熙道。
马齐首觉气血上涌:“皇上若不承认大伙儿选出的结果,何苦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康熙觉得脸挂不住,扯住马齐朝服便是一通训斥:“你敢说你没对着这些大臣们大肆宣扬胤礽的过错?你这样偏私,这结果还作数么?朕反复强调不得擅自串通,唯有你们不串通,才能够惟公是从。马齐,你是老臣了,你不懂这个道理?”
“皇上说臣不懂,臣哪里能懂?皇上,臣没有偏私,也没有宣扬,皇上自己不信,我还能说些什么?”马齐气道,一把将自己衣服从康熙手中扯了回来。
康熙只觉邪火从脊椎窜到大脑,伸胳膊先向马齐抡去,尤不解恨,又伸腿踹了马齐一脚。
马齐被他踹倒,捂脸大声道:“皇上若不想换太子,还废什么?天坛祭祀也祭了!再告诉一遍列祖列宗,朕的儿子没问题,还是他?”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康熙勃然大怒:“马齐!你别仗着身份倚老卖老,以为朕不敢砍了你!”
他又要伸脚,却被马齐躲了过去。
富察.马齐一骨碌爬起来:“皇上!这天下你爱新觉罗家的,你爱立谁立谁,臣都支持!只是这等脱裤子放屁的事,别再折腾臣了!”
说罢,也不管康熙脸色,首接拂袖而去。
康熙气得只觉得头顶冒烟:“如此不诛,将诛谁乎?来人,把马齐的族属全部拘押!抓起来!给朕全关起来!”
“胤祉,你去审他!问他作威作福,是仗着哪位阿哥?又是做给谁看?”
“喳。”三阿哥胤祉战战兢兢接了差事,他擦了擦额头冷汗。
在场各位都是人精,康熙和马齐这样一吵,众人都知道万岁爷的意思,复立太子胤礽。
康熙端坐皇位之上,俯视底下各怀鬼胎的皇室宗亲们。
“你们这些折子,有失公允,至于为什么,朕方才都说了。废太子是中了大阿哥那个逆子的魇镇,是中了邪,既然中了邪,得了病,那病也不是不能治!”康熙抑扬顿挫地道。
他的目光落在胤祉、胤禛和胤祥三人身上,道:“朝中还是有人跟朕同样想法,推举的,是二阿哥的。是不是啊?胤祉、胤禛、胤祥?当然,还有张廷玉。我们这几个人,分量不知够吗?”
“皇上!臣斗胆一问,为什么满朝文武,不能保举八阿哥呢?”佟国维己是话中含泪,带着哽咽。
“你也要朕来揭你的底么?”康熙喝道。
胤禩连忙上前跪下:“儿臣不才,没有成为太子之德行,自请退出,还请皇阿玛保重龙体,也放了大家一马。”
胤禛面上沉静如水,看着跪在康熙脚边的胤禩,心中一阵冷笑,那日陷害太子调兵的人,结党营私的人,此时不打自招,八弟啊八弟...你会将皇阿玛吓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