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工具间的角落里，军功章的弹孔贴着眼皮。透过那个扭曲的小洞，世界变成了一颗待射的子弹——小雨被按在警车引擎盖上，助听器在阳光下反着冷光。
"陈野！滚出来修车！"王师傅的吼声炸得我耳膜生疼。
我故意把机油桶踢翻，黑乎乎的液体漫过水泥地缝。跛着脚走出去时，那个穿制服的正在翻捡骨灰盒里的股权证，手指头沾满了小雨毛衣上蹭下来的红棉絮。
"师傅，解放牌的离合器片......"
"闭嘴！"王师傅一巴掌拍在我后颈，那里还留着昨天焊条烫的水泡，"没看见领导在办案？"
穿制服的男人突然伸手拽我领口，指甲刮到纹身结的痂。"小雨？"他咧嘴笑，烟臭味喷在我脸上，"纹个聋子的名字，你小子够变态啊。"
工具箱那边"哐当"一响。王师傅的瑞士军刀扎在木板上，刀柄朝外微微晃动，刻着"1975.3.29"的那面正对着我。
"领导，"王师傅搓着手笑，右脚却踩住一张飘落的股权证，"这孩子脑子被门夹过，就会修车。"
男人松开我，突然揪住小雨的助听器："你哥的抚恤金存折呢？"
电流杂音刺得我牙酸。小雨的睫毛颤了颤，左眼比右眼慢半拍——这是她撒谎时的习惯。
"烧...烧给我哥了。"
骨灰盒被狠狠掼在地上。我盯着迸飞的木屑，突然看见夹层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那分明是我被征兵办刷下来那天，写给她的破诗。
"带走！"
警车扬起的灰尘呛得我咳嗽。王师傅蹲下来捡军功章，指腹抹过弹孔时突然僵住。
"操。"他低骂一声，把第三枚勋章塞进我裤兜，"胶卷显影了。"
我摸到铜章背面黏糊糊的——是我的血。刚才那男人拽我时，结痂的纹身又裂开了。
"1968年高地..."王师傅突然掐住我手腕，"今晚十点，老钢厂。"
他转身从机油池里捞起个铁盒，里面躺着把生锈的车间钥匙。我认得那个锯齿状的缺口——三年前小雨她爸用它撬开过我的膝盖。
**（次日凌晨·老钢厂）**
腐锈的铁门在背后合拢时，我踩到了什么东西。手机亮光照出一地纸飞机，每只翅膀上都沾着暗褐色的痕迹。
"钢水烫的。"小雨的声音从头顶钢梁传来，"你写的诗，我折了三百二十六只。"
她倒挂在行车轨道上，助听器垂下来像颗将坠的露珠。我看清那些纸飞机上的污渍——根本不是锈迹，是干涸的血。
"胶卷。"她翻身落地，掌心向上摊开，"你兜里的。"
我后退半步，裤管擦过堆放的氧气管。她突然笑了，左手指尖划过自己腰侧的淤青："我爸打的，为了这个——"
微型胶卷在她右手展开，显影后的图像让我的胃狠狠抽搐——那是辆编号"T-34"的军车，车底躺着具穿制服的尸体。
"你哥......"
"没死。"她拽着我蹲下，纸飞机在脚边排成箭头形状，"在越南。"
最靠近氧气管的那只飞机上，我认出自己歪扭的字迹：【当未爆弹遇见玫瑰】。这是被小雨用红笔划掉的原标题，下面改成了她工整的小楷——【致生锈的青春】。
汽车突然轰鸣启动。王师傅站在操纵台前，手里的炮弹壳正往下滴着某种暗红液体。
"上车。"他踢开脚边的氧气阀，"这破诗要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