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石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婉婷宝贝似的那个小竹篓放在油毡布一角，里面是她们下午赶海的收获：几只蛏子、一小把蛤蜊、还有几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虽然不多，但也是难得的荤腥。
刘妈正守着土灶忙碌。瓦罐里煮着糙米和番薯干，旁边一个小陶罐里，装着半罐浑浊发黄、带着苦涩咸味的液体——这是她们用最后一点粗盐粒子化开的盐水，正咕嘟咕嘟冒着泡，里面煮着几只小螃蟹和蛤蜊。这点盐水，还是她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既要调味，又要留着腌一点东西，金贵得很。
张婆子在旁边清理着那几根赵大栓送来的、己经晾晒得半干的海带，脸上也带着愁容。“这点盐水，煮了这点海货就快见底了。等家宝回来，想腌点鱼干防着阴雨天都没法子……唉，这没盐的日子，真是……”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夏晚秋抱着佳佳，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几串己经晾晒得半干、颜色由深绿转为墨绿、边缘微微卷曲的海带上。海风穿过石屋的缝隙，带来咸腥的气息。她沉默了片刻，眼神微动。
“刘妈，”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把这几串海带，拿上两串，去村东头李阿婆家一趟。”
“李阿婆？”刘妈一愣，停下搅动盐水的手，疑惑地看向夏晚秋，“那个孤老婆子？她家能有啥？去她家干啥？”李阿婆是队里有名的孤寡老人，住在村东头最破的石屋里，靠队里一点救济粮和捡点海货过活，日子过得比他们还紧巴。
夏晚秋拎起一串半干的海带，掂了掂：“她家没粮没菜，但兴许……有盐。”
“盐？”刘妈和张婆子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信。盐比粮食还金贵，凭票供应，李阿婆一个孤老婆子，哪里能有多余的盐？
“去试试吧。”夏晚秋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就跟阿婆说，我们新来的，缺盐下锅，想用这晒好的海带跟她换点。不拘多少，能换一点是一点。态度要恭敬些。”
刘妈看着夏晚秋平静的脸，虽然满心疑惑，但想到这位少奶奶（她心里还是习惯这么称呼）自从来到岛上，做的几件事都透着点说不出的“门道”，最终还是点点头：“哎，那…那我去试试。”她挑了两串品相最好的海带，用草绳捆好，撩起衣角擦了擦手，抱着海带出了门。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瓦罐里盐水翻滚的咕嘟声和张婆子清理海带沙子的窸窣声。夏晚秋抱着佳佳，目光投向门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她并非凭空猜测。前世在岛上挣扎求生时，她偶然得知，李阿婆的儿子早年跑船，偷偷给老娘藏了一小罐粗盐，藏在灶台下的老鼠洞里，是老太太活命的最后指望。她轻易不示人，但如果有急需，用她需要的东西去换，尤其是像海带这种能补充盐分又顶饿的干货，或许能换到一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瓦罐里的海货都快煮老了。就在张婆子忍不住嘀咕“怕是不成”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刘妈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一掀，刘妈满脸通红地冲了进来，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光芒！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成了！少奶奶！成了！”刘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放在油毡布上，手都有些抖，一层层打开那厚厚的油纸。
昏黄的灯光下，油纸包里露出的，是整整小半罐黄褐色的、颗粒粗大的结晶！那熟悉的、纯粹的咸味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屋里的鱼腥味！
“盐！是盐！好盐！”张婆子也激动地凑过来，看着那小半罐粗盐，眼睛都首了，“老天爷！这么多？那李阿婆……她肯换？”
刘妈连连点头，激动得语无伦次：“肯！肯！阿婆看着海带，眼睛都亮了！她说她老了，嚼不动鲜海货，就稀罕这晒干的海带，煮汤泡水都行！她…她就从她那破灶台底下，摸了半天，摸出这么个油纸包！说……说我们给的海带好，厚实，值这个价！”
夏晚秋看着油毡布上那小半罐在灯光下微微发亮的粗盐，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成了。这不仅仅是一点盐，更是她们在这陌生海岛打开的第一个缺口，是用智慧换来的生存资源。
“收好了。”她轻声道，“省着点用。以后赶海，多留意海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