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疾驰，马蹄踏碎官道烟尘，山川湖景如浮光掠影掠过车窗。
“呼——！”
林川猛地推开马车小窗，清冽、带着草木气息的风灌入肺腑，驱散了几分车厢的沉闷。
“总算…正式踏入江湖了！熬了这么久，老子林川，今日起就是这江湖中人了！”
他贪婪地深吸一口，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穿越以来的憋闷与挣扎仿佛被这风带走，对“江湖风花雪月，快意恩仇”的憧憬让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不过很快，当临州城那巍峨肃杀的城墙轮廓在地平线上慢慢清晰时，林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城墙外沿土灰色，残阳洒落如同凝固的污血，而在那高耸的城门楼外侧，几颗用粗粝石灰粗暴处理过、早已面目全非的头颅，被铁钩冷冷悬挂。
头颅之上刺眼的聚义寨狼头刺青，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格外狰狞，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尸臭，从城墙上弥漫开来，引得成群乌鸦聒噪盘旋，爪子不时抓挠着城墙砖石。
城下，是更触目惊心的炼狱景象，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排成长龙，枯槁的手掌伸出破毯讨要食物，孩童的啼哭混着老妪的咳嗽，绝望的气息在流民之中弥漫。
城墙上的暴行与城下的饥寒，如同一幅令人窒息压抑的末日图卷。
“吁——！”
张奎死死勒住缰绳，马车长嘶停在原地。
“畜生！”
看着城墙景象他目眦尽裂，张奎钢牙咬得咯咯作响，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一股狂暴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噤声！莫生事端！”
若非三爷冰冷如刀的眼神和一声低沉的厉喝，张奎早已拔刀劈了那几个懒散盘查的城门守卫，夺回城墙之上几人的遗骸。
春娘子指尖的烟杆被捏得微微变形，红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媚眼中寒光四射。
“呕—！”
江婉儿“哇”的一声干呕，小脸惨白如纸，身体不停抖动，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身旁林川的胳膊，将脸埋进他怀里，不敢再看，虽然被三爷就走一直在聚义寨生活，但对如此景象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行事如此灭绝人性！这锦衣卫…当真无法无天！还有这些流民…朝廷就视若无睹吗？！”
林川看着城外聚义寨之人的尸首和蝼蚁般的流民，胃里不禁翻江倒海，他声音嘶哑，但是没有再像先前江宁城见到老余尸体时的不堪。
三爷见状的声音低沉道：
“大昭暴政，赋税如虎，民不聊生已是常态。狗皇帝一纸‘江湖令’，更是给了这些鹰犬横行无忌的屠刀！勾结地方酷吏，鱼肉百姓…临州，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目光扫过那长长的流民队伍，又落回城头，“江宁城乃天子脚下周边城市，尚有几分虚伪繁华遮掩。此地…方见其真面目。”
听着三爷的话，林川心中思绪万千，数量如此之多的流民，是他之前在江宁城从没看到的，虽然江宁城城主贪腐，但毕竟靠近天都大昭，经济繁华些，但临州城地处偏僻，景象却完全不同。
“进城！”收回目光，三爷面沉如铁，只是冷冷说出有力的两个字。
马车再次启动，缓缓驶向那幽深城门洞。
“停！停下！”
几个懒洋洋的城门守卫，身着半旧皮甲，斜挎着腰刀，吊儿郎当地拦在车前。
“哪来的？进城干什么？几个人？路引呢！”
张奎额头青筋跳动，眼看就要发作，林川迅速跳下马车，上前一步挡在其前面，深吸一口气，压下先前怒火脸上瞬间堆起市井小民特有的讨好笑容，小跑上前。
“官爷辛苦！辛苦！”
他点头过去，不着痕迹地将几锭沉甸甸的银子塞进为首守卫油腻的手里。
“小的是从南边来的行商，带点山货进城赶，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您看，行个方便？”
入手冰凉沉重的银锭让守卫脸上横肉一颤，立刻挤出贪婪的笑容，掂量了一下，满意地揣进怀里后不耐烦地挥挥手：
“算你识相！进去吧进去吧！别堵着道儿！”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林川连声道谢，转身对张奎使了个眼色，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洞。
擦身而过的瞬间，林川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冰冷。
“妈的，敲骨吸髓的蠹虫！”
他暗自庆幸出门前雷寨主塞足了银两，心里暗暗叹口气：“果然，无钱寸步难行，有钱能使鬼推磨…呵！”
然而，当马车碾过最后一块城砖，穿过那道象征着内外隔绝的厚重城门，眼前的景象如同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让车厢内所有人瞬间失声。
城外是人间地狱，城内却是极乐狂欢，内外的反差，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城内长街如龙，张灯结彩，各色彩绸、琉璃灯笼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美酒的醇厚、脂粉的甜腻，混合成一股令人眩晕的奢靡气息。
震耳欲聋的喧嚣扑面而来：杂耍艺人的卖力吆喝、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卖、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看客们兴奋的喝彩与浪笑…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狂热与迷醉。
城外悬挂的头颅、饥寒的流民、刺鼻的血腥…仿佛从未存在过，成了另一个遥远而无关的世界。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景象，林川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但随即背后传来张奎的咒骂。
“这…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张奎瞪大双眼，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们…他们都瞎了吗？！城外还在挂着人头！饿殍遍地！他们…他们就在这儿…狂欢？！”
冷笑一声，三爷道：
“老百姓被朝廷一层层分割，朝堂控制江湖人群，久而久之百姓是没有那么统一的思想......当下是临州城一年一度的‘金秋庙会’，商贾云集，官绅联欢，当世这朝廷，很懂得如何安定民心，也懂得如何布下天罗地网！”
三爷的目光冷冷扫过城内这纸醉金迷的盛宴，而街角阴影里那些看似闲散、眼神却锐利如鹰般的的便装汉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在路中央不远处的酒楼飞檐上隐约反射着寒光的弩机轮廓。
压抑着心头翻腾的恶心与杀意，五人寻到一家还算气派、名为“悦来”的客栈落脚，房间不大，但是和城主府刚好是两条街的距离。
林川看向三爷等人，语气平静道：
“赶了一天路，都歇歇，你们在客栈内休息，三爷，我去楼下打听点消息。”
三爷点头示意，看向林川：“也好，少主你心思活络，完事小心。”
林川会意，点头：“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