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
林川沿楼梯走下，客栈内装饰古色古香，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大堂内人声鼎沸，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谈论着今年的收成、货物的价格，偶尔夹杂着对“盛宴”节目的期待，对城外的流民和悬挂的头颅，竟无一人提及，如三爷所说，一切不过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城外也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
林川不动声色地点了几样招牌菜和一壶好酒，吩咐小二送一部分上楼，自己则端着一盘小菜，看似随意地在靠近柜台的一张空桌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夹着菜，耳朵始终捕捉着过滤从满堂嘈杂中，找寻有用的消息。
直到酒酣耳热，人声稍歇，柜台后那个胖掌柜终于得闲拨弄起算盘，林川才端着半杯残酒，晃晃悠悠地踱了过去，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带着几分醉意的笑容。
“掌柜的，生意兴隆啊！这临州城的‘金秋宴’，真是开了眼了，热闹！比我们乡下强百倍！”
他啧啧赞叹，顺手将一块足有十两、在灯下闪着光泽的银锭子，不小心滑到了柜台内侧掌柜的手边。
掌柜的小眼睛瞬间爆发出精光，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菊花，飞快地将银子扫入袖中，左右张望一下，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
“小客官是外乡人？热闹是热闹！不过…老哥提醒您一句，这几天啊…不太平！可得小心着点！”
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林川耳朵，一股浓重的酒气混合着汗味传来：
“就前几天！吓死个人！上千号穿飞鱼服、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老爷，骑着高头大马，轰隆隆像打雷一样就冲进城了！那阵仗…啧啧，地皮都跟着颤！领头的那个…乖乖，脸上戴个鬼脸面具，青面獠牙的，看一眼都做噩梦！咱们城主大人…嘿，当时吓得，听说鞋都跑丢了一只，连滚带爬地去迎！”
“鬼面人！果然是他！”林川心头一凛，脸上却瞬间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惊骇与好奇，声音都带着点颤道：
“鬼…鬼脸面具？锦衣卫？这么多大人物来咱们临州城做什么？”
“谁知道呢！”掌柜的摇摇头，凑近林川小声说道：
“听说就在当天晚上！城南那片一处园子，据说还是一个帮派，直接炸了锅了！杀声喊道半夜，火光冲得老高！乒乒乓乓一直到城内！第二天一早…唉哟我的老天爷…”
他脸上肥肉一颤，仿佛又看到了那景象，浑身一颤道：
“尸块堆得跟柴火垛似的，血水都渗进土里几尺深！听说是…江湖上的狠角色？”说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脖颈下意识缩了缩。
“后来啊。”他声音更低，几乎贴着林川耳朵：“我那个在衙门刚当差的远房侄子，吓得尿了裤子回来，说…说还抓了十几个喘气的！捆得跟粽子一样，直接塞进了…城主府的地牢！那地方现在？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蚊子想飞进去都得被射成筛子！”
“什么！”
城主府！地牢！活口！
这几个关键词在林川脑中炸响，他强压心中激动，又故作好奇地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盛宴”节目，脸上硬挤出几分酒意上头的迷糊和好奇道：
“嚯！这么邪乎？那…那今晚的‘金秋宴’，城主大人还露面不？听说有西域舞姬……那腰，那腿，啧啧，谁看了不迷糊。”
东拉西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林川才佯装脚步虚浮。
“掌柜的…好酒！上头了…先…先回屋躺会儿…”踉跄着转身，脚步却迅捷无比地冲上楼梯。
房门一关，隔绝了楼下的喧嚣，林川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语速飞快地将掌柜所述和盘托出。
“上千锦衣卫！鬼面人亲临！城南血屠！活口…在城主府地牢！”
嘴边重复着城内的消息，张奎一拳砸在桌上，低吼道：
“狗日的锦衣卫！老子要活撕了他们！”
“城主府…”春娘子倚在窗边阴影里，指尖一枚漆黑的戒指无声旋转。
“这城主，骨头缝里都浸透六扇门的油了。”
江婉儿站在一旁小手紧攥着衣角，与众人不停，她紧张地看向林川和三爷，显然对其中的信息还没消化。
三爷缓缓睁开眼，眼底精光四射，声音低沉道：“鬼面屠我寨中兄弟悬首示威，却在城内大摆宴席歌舞升平，更将俘虏关入城主府…绝非偶然！此乃一石二鸟之毒计！要么是香饵钓我聚义寨这条大鱼，要么…”
他顿了顿，缓慢说道：“那些活口身上，有他志在必得之物，或…必杀之人！”
说罢，三爷看向林川点头道：“少主怎么看？”
“饵也好，人也好，这龙潭虎穴，必须闯！”
林川踏前一步，斩钉截铁，沉声道：“既然今日盛宴，城主府必是外松内紧！宴席喧哗，正是防卫最易分神之时！此乃天赐良机！”
“哦？既如此，我等应如何去做？”
林川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停顿片刻道：
“三爷坐镇中枢，运筹帷幄，接应四方！”
“张教头！”他看向张奎，示意道：“你力破千钧，春姐如影随形！烦请二位趁宴潜入府中，探明地牢方位、守备虚实，若…若能看到被俘兄弟是否安好，隐忍为上，一击必杀尚非其时！”
“我和婉儿！”他转向江婉儿，后者立刻挺直纤细的腰背，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
“我们去赴这场‘金秋宴’，一为搅动池水，引蛇出洞，分散城主府内高手注意；二为…”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道：
“也可亲耳听听，这位城主大人，在酒酣耳热之际，能吐出些什么‘金玉良言’！婉儿轻功卓绝，心细如发，正是最佳助力！”
“赴…赴宴？”张奎虎目圆睁，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林川眼神锐利道：“在敌人的盛宴上跳舞，岂不更妙？”
江婉儿被委以重任，激动得小脸绯红，如同熟透的苹果，用力点头：“嗯！少…林川哥哥！”
她慌忙改口，脸颊更烫，“婉儿…婉儿定不负所托！我的‘踏雪无痕’正好派上用场！”
三爷深邃的目光在林川身上停留片刻后点头，那眼神包含了毫不掩饰的激赏、深沉的期许，他最终缓缓颔首，大笑道：
“此计甚好！然，刀尖起舞，凶险万分！张奎，春娘子，潜入需如鬼魅，只探不战！少主，婉儿，宴席之上，步步杀机！锦衣卫暗桩、城主府之人…必藏于觥筹交错之间！务必…安全第一！”
“是！”四人齐声低喝。
窗外，金秋盛宴的喧嚣乐声不时传来，江婉儿凑到林川身边小声道：“林川哥哥，我们几时出发？”
看着江婉儿此刻红润的脸颊，回想刚开始时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场景，林川心里哭笑不得，不过随即目光沉凝道：
“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