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绿锈呼吸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绞碎，零落地洒落在探方边缘的警戒线上。陈垣踩过一片龟甲碎片，脚下传来细微的脆响声，像是碾碎了某个古老文明的神经末梢。

六号祭祀坑的横截面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青色，土层中镶嵌着半截青铜神树，枝干上悬挂着的铃型器物正在缓缓渗出墨绿色的粘液。

小周蹲在探方西侧，她身穿的防护服袖口不知何时被某种锐物割破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在她专注于工作时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沾染着铜锈的毛刷，刷毛间纠缠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状物，那是青铜器表面滋生的毛细血管，它们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土层深处蔓延扎根。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手持光谱仪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蜂鸣声，显示屏上原本稳定的含铅量数值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动一般，从37%瞬间飙升至99%。紧接着，仪器上炸开了一朵耀眼的青铜色电火花，仿佛是青铜器在发出最后的挣扎。

与此同时，陈垣的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他的登山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紧紧拖住，猛地陷入了原本坚硬的土层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鞋底心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搏动，就像人的心脏在跳动一般，这种感觉让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而在探访底部，那尊原本安静的蛇纹玉琮此刻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膨胀起来。玉琮表面印刻的云雷纹像是被惊扰的蛇群，翻涌扭曲着，渐渐变成了无数张人脸，这些人脸表情各异，或狰狞，或惊恐，让人不寒而栗。

在强光的照射下，青玉的质地逐渐变得透明，显露出了其内部复杂的结构。在十二节琮体中，密密麻麻地蜷缩着无数只玉蝉，它们的蝉翼上竟然还篆刻着微型甲骨文，这些古老的文字在玉蝉的翅膀上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这……这是西周形制！”陈垣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的青铜化右手缓缓抚过玉琮顶端的矩形孔洞，那触感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及孔缘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孔缘竟然像被惊扰的蝉翼一般，突然翻起了细密的青铜鳞片，这些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陈垣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他将祖父留下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插入那个瞬间变得神秘莫测的孔洞。就在钥匙完全没入的一刹那，孔洞内传出了一阵齿轮咬合的金属摩擦声，这声音虽然轻微，但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却显得异常清晰，仿佛是三千年前的机械装置在这一刻重新启动了一般。

陈垣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钥匙柄端的蝉形纹章。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纹章处传来，紧接着，一股冰冷的液体从纹章处渗出，顺着他的指缝滴入了土层。

几乎就在同时，地面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生长出了青铜结晶质地的蕨类植物。这些蕨类植物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它们的叶片闪烁着青铜的光泽，仿佛是从地下涌出的古老生命。

然而，就在这诡异的场景中，一声惨叫突然打破了宁静。陈垣惊愕地转过头，只见队员王硕正痛苦地捂着耳朵，他的惨叫声中竟然带着金属的颤音。

陈垣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玉蝉正用它尖锐的尾针剖开王硕的耳鼓膜，然后毫不留情地钻入了他的颅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玉蝉的身体完全没入王硕的颅腔时，从他的耳朵里流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冒着热气的青铜溶液！

王硕的瞳孔在瞬间扩散成了两个青铜漩涡，他的喉结随着一阵诵经声凸起，那诵经声中竟然清晰地传出了甲骨文特有的方折笔画：“辛酉卜，殼贞：今夕奏舞，有从雨——”

小周手中的洛阳铲突然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它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随着声音的不断响起，洛阳铲开始逐渐弯曲，最终竟然变成了一个青铜觚的形状！更令人惊讶的是，铲头的表面开始浮现出三星堆纵目面具的纹样，那神秘而古老的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与此同时，整片发掘区的地面也开始剧烈地起伏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兽正在吞咽时，它的喉部所产生的那种蠕动。地面的起伏越来越剧烈，让人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而此时，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更是让人瞠目结舌。在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所有的汽车、钢筋甚至是手机外壳，都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吸引着一样，开始慢慢地液化，然后朝着祭祀坑的方向缓缓流动。这些物体就像是被磁化了的铁屑一般，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个死亡漩涡。

就在这时，陈垣的左眼突然闪过一些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片段。他看到了1987年的祖父，站在与他现在相同的位置上，手中紧握着一把青铜钥匙。然而，那把钥匙正在迅速地融化，仿佛它无法承受某种巨大的力量。

而在玉琮中，原本应该涌出的玉蝉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流淌着青铜血液的巫觋尸骨。这具尸骨的脖颈处套着一个编钟形状的青铜环，钟体内侧清晰地刻着2019年的公历日期。

凌晨西点，整个世界都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临时医疗帐篷里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帐篷内的LED灯管，不知为何，竟爬满了一层厚厚的青铜锈，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侵蚀。

被束缚在病床上的王硕，身体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他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蠕动，然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他的身体开始不断地排出青铜碎渣！这些碎渣如雨点般洒落，每一块落地时，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编钟的“徵”音。

一旁的小周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他颤抖着拿起一根棉签，小心翼翼地蘸取了一些从王硕耳道中渗出的铜绿色液体。当他将棉签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那液体中竟然呈现出一幅成都平原的地形图，而金沙遗址的位置，正闪烁着一个血红色的“熵”字！这个字，是如此的陌生，它从未在任何甲骨文的记载中出现过，然而，它却以一种现代简体字的形式，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

小周的心跳急速加快，他急忙将这一发现告知了陈垣。陈垣匆匆赶回用集装箱改造的实验室，当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发现祖父遗留下来的青铜匣正在剧烈地共振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匣内躁动不安。

陈垣快步上前，仔细观察着青铜匣。只见匣体表面的饕餮纹突然张开了巨口，吐出了半片带血的玉蝉翅膀。那翅膀上的血迹，鲜艳得如同刚刚滴落一般。陈垣凝视着这半片残翼，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自己那己经被青铜化的右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残翼。就在他的手指与残翼接触的一刹那，耳边突然炸响起一阵刺耳的啼哭——那是三十年前产房里的婴儿啼哭！那个本该死去的婴儿，此刻却在他的脑海中鲜活地重现，而那啼哭声中，竟然传出了与玉蝉群完全相同的振翅频率！